一众年轻姑娘浩浩荡荡地回到华缘宫,只见周颜雪一脸倨傲地踞坐在上,两侧分别端坐着相府的慕容老夫人和镇国公府的魏老夫人,其余诰命夫人分别坐在大殿两侧。
踏进殿内,魏绯扇眼底悄悄掠过一抹精光。
行过礼后,魏绯扇特意搀扶着慕容香雪,突然当众跪倒在地。
她歉疚道:“请长公主殿下、祖母、诸位夫人恕罪,都是我们不好,不小心吵醒了正在睡觉的九里妹妹。九里妹妹大怒,拿绣花鞋狠狠揍了香雪妹妹一顿,这才耽搁了晚辈们前来请安的时间。你们若要怪罪,扇儿和香雪妹妹愿意一力承担所有责任。”
魏紫听见这番话,不禁和周婧对视一眼。
这番话乍一听乃是魏绯扇在请罪,可实际上却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慕容九里的身上。
甚至还暗戳戳地表示,慕容九里一点儿也不贤良淑德,竟然拿鞋底子抽妹妹的脸!
周颜雪却欣慰地笑道:“扇儿不愧是阿瑜亲自教导出来的名门贵女,果然很有世家风范!古有孔融让梨,今有扇儿主动为姐妹担责,依本宫看,扇儿的言行举止完全可以编撰成书,成为每个世家女都必须在闺中阅读的典范之作!”
话音落地,满殿寂静。
众女对视几眼,脸上俱都是嘲讽。
她们虽然知道长公主眼瞎,可眼瞎心盲到这个份上,可真是世间头一份!
简直离大谱了!
就连作为魏家死对头的慕容老夫人,都情不自禁朝魏老夫人投去讥笑的一瞥,意味深长地缓声道:“可不就是?魏家的姑娘真是好教养!”
都教养的未婚先孕了!
魏老夫人脸上火辣辣的烫,淡淡道:“她已随她母亲脱离镇国公府,再者她也找到了她的亲生爹娘,是以她的作风家教,与我魏府毫无干系!”
“魏老夫人这话,本宫就不明白了。”周颜雪一边示意魏绯扇等人起身,一边威严地看向魏老夫人,“扇儿冰雪聪明温婉贤淑,才华横溢循规蹈矩,乃是世家女的典范。老夫人放着这样一个心肝宝贝不要,竟反而去疼爱一個半路认亲归来的弃妇!老夫人是聪明人,何故干出舍本逐末之事?”
她是薛子瑜的闺中密友。
她这些年虽然远嫁琅琊,却也在阿瑜的信里听她提起过魏紫和魏绯扇的事。
她和阿瑜一样,认为魏老夫人年纪大了,成了个拎不清的老虔婆。
放着在身边教养长大的扇儿不疼爱,反而去捧一个乡野村妇!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她今日这番话,也有敲打魏老夫人的意思。
她接着道:“魏老夫人年事已高,听闻身体也不大安好,恐受奸人蒙蔽。依本宫看,不如赶紧命人准备车马礼物,去薛府迎回阿瑜,请她重新主持镇国公府的中馈。”
魏老夫人深深呼吸,勉强按捺住暴脾气。
也就是她年纪大了,放在年轻那会儿,她定是要把手里的龙头拐杖敲到周颜雪脸上的!
她不愿再叫其他诰命夫人看魏家的笑话,皮笑肉不笑道:“长公主殿下恐怕误会了,臣妇等人今日进宫,为的乃是殿下教导小姑娘们规矩礼仪之事。”
周颜雪笑了一声。
她十分得意地指着殿内的姑娘们:“诸位请看,这几日本宫把她们教得很好。”
贵夫人们早已在人群之中找到自家的姑娘。
说什么“教得很好”,她们家的姑娘原本就很好,如今进宫才不过几日光景,却都瘦了一大圈,还都晒得黢黑黢黑,那皮肤跟焦炭似的!
那一张张稚嫩水灵的小脸现在变得憔悴不堪,甚至连眼袋都有了!
还有穿着打扮,她们家里锦衣玉食娇养出来的小姐,身上现在穿的是什么东西,荆钗布裙粗布麻衣,连宫女都不如!
这就是长公主所谓的“教导规矩”!
若非有人通风报信,告知了她们华缘宫里发生的事情,她们还真以为自家姑娘在学规矩!
诰命夫人们个个敢怒不敢言,只巴巴儿地望向魏老夫人和慕容老夫人,指望她们能替自己做主,让她们把自家孩子领回家去。
周婧品出了些滋味。
她悄悄对魏紫咬耳朵:“不会是你派人给她们通风报信的吧?”
魏紫眨了眨眼睛。
她特意请绿柚传的消息。
绿柚不愧是花宴浓的手下,事情办得又快又漂亮。
她自己仅凭皇子侧妃的身份是无法指责长公主的,那么就只能问这些诰命夫人借势了。
周颜雪浑然不曾察觉到殿内异样的情绪,还一心想捧魏绯扇。
她一边慵懒地吃茶,一边得意笑道:“这些都是扇儿的功劳。”
魏绯扇浑身一僵,觉察出一丝不妙。
她正要阻止周颜雪继续往下说,周颜雪已经倒豆子似的滔滔不绝起来:
“是扇儿替本宫定的规矩,命令这些姑娘每日五更天晨起读书,等到太阳升起来,再去浆洗衣裳、清理大殿。待到用过午膳,就去日头底下站两个时辰的马步。你们是不知道这些小姑娘的骨头有多懒,就得逼着她们,她们才肯动一动。自然,扇儿叫她们扎马步也都是为了她们好,这是逼着她们强身健体……”
她絮絮叨叨的,在场的诰命夫人们都没听进去。
她们只注意到“扎两个时辰的马步”。
如今正值炎炎酷暑,午后日头正毒,这样的天,如何能扎马步!
王夫人率先哭出声来,冲进殿内一把搂住王诗芋:“娘的宝贝闺女,你受苦了!”
王诗芋情不自禁地抹起眼泪。
她们王家势大,她并不怕得罪魏绯扇。
她哽咽道:“娘您不知道,魏绯扇她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存着折辱我们的心思!姐妹们但凡不听她的话,她就命宫人们不给我们饭吃!什么学规矩,我们进宫这些天,一点儿规矩也没学,光受她折磨去了!”
“对!”
有她开头,其他小姑娘也纷纷叫起委屈:“魏绯扇和慕容香雪沆瀣一气,我们若是哪里做的不合她们的意,或者不肯贿赂她们银票,她们就会命令宫人们给我们送去馊饭馊菜!”
“可是她们却什么也不做,连换洗衣裳都是叫我们给她们洗!”
“……”
一声声控诉,像是一个个巴掌,又狠又准地扇到魏绯扇和慕容香雪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