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松了口气,李二也笑了。 他啊,虽然贪心,虽然啥都想要,但还真不至于。 只不过这话说出去,却是没几个人信罢了。 谁不知道李二在某些时候,活脱脱一小心眼儿? “这孩子,能成事儿。”
李二笑道,“说来也奇怪啊,自打这孩子走后,朕还真没为他操过什么心,相反,这孩子时不时的还能给朕一些惊喜。 你瞅瞅这三字经,那是他以往能写出来的? 虽然字数不多,也算不得什么雄文,但在蒙学一道之上,当真是开了先河。 之前那王德全说,高明曾言‘实践方得真知者,非纯行也!’可他又何尝不是在实践之中得了真知? 这些东西,旁人可教不了他,只有遇到问题,去解决问题的途中,他才能学会这些东西。”
这一夜,李二说了很多。 几乎都是围绕着李承乾展开的。 他也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作为一个皇帝,他其实也在不断的学习。 …… 姑且不论长安是什么反应,说回吐谷浑。 自打从赤水源退兵后,慕容孝隽最近也是烦闷得很。 在回来的路上,他便看到了李承乾正在交界处不远的地方修筑城池。 虽然说是两地互通有无的榷场,但他又不是傻子,这榷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还能不明白? 而且,邱博闻所部已经入驻其一,至于慕容顺的部下,如今正在草原上当苦力呢。 说到慕容顺的部下,这也是他烦闷的一个因由。 很神奇,这一次出征,慕容伏允不允许他抓回一个俘虏。 这就有意思了,以往他们出征不就是抢人抢粮?难不成这一次慕容伏允改邪归正了? 其实不是,具体原因,慕容孝隽明白,可明白归明白,但他就是想不通。 “王爷,当日是妾身下令放走长孙冲等人的。”
这日一早,慕容孝隽刚刚操练回来,他的王妃一边伺候着他更衣,一边说道。 她的王妃也姓慕容,说起来,还是他沾亲带故的表亲。 闻言,慕容孝隽笑道:“放了就放了,还能真把他们留在这里不成?暂时,大汗还没有和大唐开战的想法。”
“可是婉秋……”王妃有些欲言又止。 说到自己这个闺女,慕容孝隽也是叹了口气,道:“算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再说了,本王也舍不得将其嫁给达延芒结波,不是说别的,主要是他女人太多了,有几个落了个好的?”
慕容孝隽戎马一生,倒也不是个爱钻营的人,而且,用他的话来说,他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还不至于用自己闺女的幸福去交换什么。 马上封王,那就是要比别人硬气一些。 “听说那孩子跟着大明王廷的长公主去了长安?”
王妃笑道,“也不知道一路上,这孩子会不会吃苦?”
慕容孝隽也笑了,说道:“这个王妃倒是不用担心,李承乾这人我见过,当得起少年英才四个字,他清楚婉秋能起什么样的作用,不会为难她的。”
在这一点儿上,慕容孝隽那是相当的自信。 若是慕容婉秋真在大明王廷吃了亏,那他这个当爹的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说名声,草原人在乎名声么? 充其量就是不能嫁给达延芒结波罢了,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啥坏事。 “王爷,大汗传令,让王爷即可前往伏俟城。”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 慕容孝隽摆了摆手,道:“知会一声,本王即可动身。”
待亲兵退下后,王妃问道:“王爷,大汗这是作甚?”
“行了,这事儿王妃就莫要多管了,本王去去就回。”
对于慕容伏允为何在这个时候召自己去伏俟城,慕容孝隽隐隐有些猜测,但也不好说。 安排了一下浇河郡的事务,便带着亲兵快马而去。 伏俟城,慕容伏允正坐在自己的大帐之中。 这段时间,他其实很忙。 主要还是忙着天柱王留下的一大摊子。 对于天柱王,他没什么好埋怨的。 不管这家伙生前做过什么,或者说准备做什么,但终究还是心系吐谷浑的。 说起来也奇怪,天柱王活着的时候,他总是担心天柱王行不轨之事,可如今天柱王死了,他又有些怀恋当初他还在的时候了。 不过,随着天柱王的自尽,吐谷浑内部的矛盾倒是缓和了许多。 慕容伏允趁势将天柱王所部的兵马全部收归己有,这也使得他的势力愈发的庞大,对整个吐谷浑的统治力,正在一步一步的加强。 可以说,天柱王的自尽,留给了慕容伏允一个更加强大也更加稳定的吐谷浑。 “大汗,西海王到了。”
恰在这时,有人来报。 慕容伏允点了点头,示意将人请进来。 片刻工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进来,单手捶胸道:“拓跋钊参见大汗。”
拓跋钊也就是西海王,其父为昔日吐谷浑的裨王拓跋木弥,只可惜当初慕容伏允的老爹夸吕,年老昏庸,使得吐谷浑内乱连连,不少人在当时归顺了前隋,拓跋木弥便是其中之一。 而拓跋钊则在那时,投效了慕容伏允,并没跟其父一起归顺前隋。 之后,又辅佐慕容伏允收复了吐谷浑,因此得封西海王。 “最近怎样?部落里可有难事。”
慕容伏允问道。 拓跋钊笑道:“大汗放心,微臣治下,当是无碍,胆敢有乱臣贼子蹿出来,必斩之。”
听他这么说,慕容伏允笑了。 要说他麾下,能力最强的便是慕容孝隽和天柱王,可要说到杀心最重的却非拓跋钊莫属。 “对于天柱王之事,你怎么看?”
慕容伏允问道。 拓跋钊闻言,都没做多想便说道:“天柱王其心可诛,自尽算是便宜他了!为人臣子,竟有不臣之心,万死难辞其过。”
“你呀你……”慕容伏允说道,“天柱王纵然有过,但他心系吐谷浑却是做不得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莫要太过于苛刻。 而且,他终究还是离世了,也算是为了吐谷浑尽忠了,哎……”说着,慕容伏允叹息了一声。 也就是李承乾不在场,李承乾要是在场的话,估计都得感慨一声,好演技啊! 妈的,这年头,不会演技的王爷都不是好皇帝啊! “大汗说的是。”
拓跋钊道,“不过微臣还是觉得这老儿死的不冤。”
慕容伏允摇头苦笑,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人也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 一直到临近下午的时候,才有人来报,高昌王到了。 等慕容孝隽进到大帐的时候,一看这阵仗,就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微臣参见大汗。”
慕容伏允一脸热情道:“爱卿免礼,来人,赐座。”
待慕容孝隽落座后,众人也是纷纷跟他打招呼。 今日所谓何事,大家其实都猜到了,这会儿打招呼,也不过是提前恭喜罢了。 “今日叫大家来,估计大家也知晓一二,不日之前,我吐谷浑的国相,天柱王,因大唐逼迫过甚,于军营里,以死明志,震慑了大唐的狼子野心。 可天柱王一死,国相之位便也空了下来,今日,诸位就商议商议,究竟由谁来接任这国相一职?”
慕容伏允那也不是个要脸的。 天柱王的死跟大唐有什么关系?若非是吐谷浑内乱,天柱王会死? 当然,对于他把责任推到大唐,大家也能够理解,总不能说是他逼死了天柱王吧? 这传出去,刚刚稳定下来的吐谷浑,怕是又得内乱了。 再说了,把责任推到大唐多好啊,这也是矛盾外移的一种方式,内部矛盾转移成外部矛盾,也有利于内部的团结。 这事儿吧,当政的几乎都干过。 “微臣提议由高昌王接任国相一职。”
有人说道,“这些年,高昌王为我吐谷浑也立下过无数的汗马功劳,加之其才能出众,接任国相一职,倒也实至名归。”
按理说,这事儿就不该是这么整的。 可大家又不是傻子,慕容伏允专门等到了慕容孝隽班师回朝,又特意等他来了之后,才提起这件事儿,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再说了,谁还不知道慕容孝隽是慕容伏允的心膂之臣? 这事儿还用商量? 就连慕容孝隽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 说真的,整个吐谷浑,他都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谁更适合接替这国相一职? 很快,大家就纷纷响应。 慕容伏允却是玩味地看着这一切,也不急着表态,就这么看着。 一开始吧,大家还吹捧得一包子劲儿,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慕容伏允屁都不放一个,众人终于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好家伙,貌似慕容伏允不是这么想的。 慕容孝隽也反应了过来,当下心里没有愤怒和不甘,有的仅仅是不安。 不对劲儿! “诸位抬爱了。”
察觉到了不对的慕容孝隽当即拱手说道,“本王这些年在浇河郡不善政务,荒废良多,且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恐难以胜任,诸位还是另觅贤臣的好。”
众人一时间也有些尴尬,纷纷看向了慕容伏允。 慕容伏允见状,却是看向了慕容孝隽,关切地问道:“高昌王身体不适?”
“都是旧疾,当不得大汗挂念。”
慕容孝隽施礼道。 心里却是有些迷糊,此乃为何? 慕容伏允却是喊道:“来人,传本汗手令,遍寻良医,如今天柱王刚刚离世,高昌王万万不能出事。”
“多谢大汗挂念。”
虽然嘴中是感谢,但慕容孝隽却是越来越心惊。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是说他非盯着这国相一职不可,而是慕容伏允的态度,着实让他吃不透。 其余人也是好奇,这是怎么了? 不对劲儿啊。 可慕容伏允却是不管这些,闻言说道:“原本,本汗也是属意高昌王接任国相一职,既然高昌王身体不适,那国相一职暂且就让西海王辛苦一下。 高昌王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你乃本汗的左膀右臂,万万不可有失。”
拓跋钊也没搞明白是什么情况,但他这个人吧,心大,没啥心眼,闻言立马起身道:“大汗放心,微臣定当肝脑涂地,辅佐大汗为我吐谷浑开万世之基。”
这么一来,大帐里的气氛就有些诡异了。 大家都没看明白这是何意。 要说慕容伏允早就属意拓跋钊的话,用不着等到今天的,更用不着将慕容孝隽招来之后,再行此事。 如此一来,完完全全是把慕容孝隽架在火上烤啊! 刚刚众人还恭喜慕容孝隽来着,这转眼之间,瞬息巨变…… “西海王,这一次可是让你捡了个便宜。”
慕容伏允笑道,“若非高昌王身体不适,这国相一职,怎么也落不到你头上的。”
拓跋钊这人是真没啥心眼,闻言便道:“大汗也莫要太小瞧人,微臣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只要大汗一声令下,微臣定当肝脑涂地。”
这话他没说错。 慕容伏允之所以选他,就是因为他这个性格。 慕容孝隽的确很有能力,但有能力不代表就合适。 天柱王没能力么? 废话,天柱王要是没能力,能在国相的位置上,一坐就是这么多年? 可结果如何?结果就是天柱王差点儿叛变了! 对于慕容伏允来说,谁坐在这个位置上没关系,有没有能力也没关系,只要这个人忠心便可。 很显然,拓跋钊就是这样一个人。 至于说慕容孝隽,他是有能力,也没人否认他的能力,可越是有能力的人,他越是不放心,就如天柱王一样。 “西海王的能力,自是不用多说。”
慕容孝隽笑道,“微臣相信,西海王在大汗的教导之下,定会辅佐大汗,带领吐谷浑重开盛世。”
虽然想不明白,但该表的态还是要表的。 随着他说完,其余人也是纷纷跟着表态。 今天这事儿,大家都迷糊,那就一起迷糊好了。 大帐之中,可能也就慕容伏允一个明白人。 这档子事儿过去后,慕容伏允又看向慕容孝隽,问道:“那逆子没有抓回来?”
众人闻言一惊,莫不是因为这件事儿? 慕容孝隽却是说道:“当日微臣的兵力不足,而且也怕引起大唐和吐谷浑的冲突。”
有个关键的点他没说,那就是慕容伏允曾让他们受李承乾的节制,这才是最让他束手束脚的。不过这个也不用说,帮领到背黑锅的事儿,向来就是如此,可做不可说。 “无妨。”
点了点头,慕容伏允说道,“没抓回来正好,如今我吐谷浑的实力不济,赤水源沦为他人之地,但假以时日,待我吐谷浑休养生息一番,总会将这片土地给夺回来。 届时,大宁王这三个字,倒是可以好好利用利用。”
在他看来,慕容顺不回来才是好事呢。 他反正也不会褫夺慕容顺的王位,名义上,慕容顺还是赤水源的大宁王,到时他实力强大了,也能名正言顺的去夺回来。 现如今,不过是他实力不济,暂时隐忍罢了。 “对了,大汗。”
慕容孝隽又说道,“李承乾已经着手在浇河郡与赤水源的边境上筑城了,而且,已经有重兵驻守,估摸着,防的就是我们挥兵南下。”
“这事儿本汗已经知晓了。”
慕容伏允说道,“之前去日月山的使者回来已经说过了,大明王廷那边的说法是修建榷场,方便两国通商,这事儿本王也想过,倒也可行。 这些年,吐谷浑因为连年雪灾,商业不振,要知道,早些年,我吐谷浑之所以能立足这片高原之上数百年,依靠的就是这条黄金商道。 接下来,我们想要重振当年之雄风,这条商道万万是断不得的。”
吐谷浑其实真的是个奇葩。 用大唐的话来说,不过一个蕞尔小国,但就是这个蕞尔小国,却有着三百多年的历史,就吐谷浑从建国以来,熬没了多少个朝代……他们自己可能都数不过来了。 可不管王朝怎么更迭,就他吐谷浑依然屹立在这乱世之中。 你要说他们靠的是什么,更奇葩的来了,他们靠的居然是商业! 是的,他们靠的就是链接西域和中原的这条黄金商道,靠着这条商道,他们愣是支撑了三百多年! “大汗,我之前听闻西突厥和大明王廷交易了一批连弩,我们要不要?”
有人说道。 对于大明王廷的连弩,众人也是有所耳闻的,慕容孝隽更是亲眼见识过,当下便说道:“那连弩当真是利器,一连十发,在两军近战之前,是极其具有杀伤力的,我们若是也配备了连弩……” “行了,这事儿就别想了。”
都不等慕容孝隽话说完,慕容伏允便打断道,“大明王廷卖给谁,都不会卖给我们,李承乾还没那么蠢,他要是有那么蠢,本汗那逆子也不会输那么惨,就不用想了。不过大明王廷的其他物什,倒是可以试着交易一二。 他不是要开榷场么,那就开,我们只要握着西域到中原的商道,他的那些东西,就必须让我们赚上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