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的估测,卫图能被天女派通缉,其修为,至少在筑基境以上,很有可能在金丹境。
若是金丹境……
讨要一粒筑基丹,虽然有些得寸进尺了,但以金丹真君的富裕,说不定真的会赠予岳家。
“筑基丹?”卫图听到这三个字,暗道岳昌忠真会讨要,区区一册基础功法,便想去换一粒练气、筑基修士都难得的筑基丹。
筑基丹,可不是什么普通丹药,而是各大势力的战略资源,属于千金难求的珍惜丹药。
论价值,堪比一些三阶丹药了。
更何况郑国又处战时。
一粒筑基丹,足可被炒到天价了。
上万灵石都不见能兑换。
“筑基丹不可!”卫图直接冷漠拒绝,他道:“卫某手上,还有两粒凝基丹,此丹效用虽不比筑基丹,但亦可让练气修士突破筑基。”
筑基丹灵材难寻,他这些年钻研丹道的时候,从没炼制过。
不过,他练过几炉筑基丹的平替品——凝基丹。
凝基丹市价一千五百灵石一粒。
不过本钱,就只有两三百灵石了。
“凝基丹?”
岳昌忠听过凝基丹的大名,知道此种丹药药效只有筑基丹的一半,而且还不能护持突破修士的心脉,有一定的危险性。
与筑基丹相比,两粒凝基丹显然价值低了不少。
“多谢舅祖赐丹。”岳昌忠眸底露出一缕失望之色,不过他掩藏的很好,立刻磕头跪地,向面前的卫图道起了谢。
然而,这一缕失望却被经验老道的卫图,注意到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
卫图暗暗摇头。
当年的岳景,虽伶俐,但只是一个小厮,没有多少坏心眼。
今日的岳昌忠,看似忠厚,但其身为青木岳家的掌门人,城府极深,是官场中的老狐狸。
岳昌忠不比其祖岳景差,甚至更胜过岳景一筹,但其心机深沉的这一面,落在卫图心里,就满是负面分了。
想了想,卫图收回掌中的“炼妖符”,他抬手在供桌上放下一只丹瓶后,一挥袖袍,飞遁离开了。
他远远的丢下了一句话。
“卫某和发妻画像,岳家今后不必再供奉了,以免自惹祸端。”
话音落下。
跪在地上的岳昌忠和其子岳子光相望一眼,忍不住面面相觑。
在这位舅祖未现身之前,他们二人便相商,撤去卫图画像,以免惹来天女派的追查。
但岳家自家撤去这画像,和卫图本人开口,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后者之意,是不想和他们岳家再有什么瓜葛、因果了。
“许是我不知进退,开口索要筑基丹,惹恼了舅祖。”
良久,岳昌忠缓过神来,他神色呆滞的看向桌上丹瓶,苦笑一声道。
在开口索要筑基丹时,他便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
——筑基丹的价值,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他心存了侥幸。
如今,岳家虽从卫图这舅祖手上得了两粒凝基丹,但岳昌忠却直觉,自己岳家,好像无形中,错失了什么大机缘。
这一机缘,往后有可能会影响他们岳家数代人的族运。
“传我命令,这一祖宅继续保留,家族每代嫡系子孙,每年都要赶来祭拜……”
岳昌忠下定决心道。
他在赌,赌今日的举措,今后能继续如先祖岳景那般,造福子孙。
……
从旧宅离开后,卫图并未远离,他落步在了旧宅附近巷子口的一個大椿树旁边。
他手上青光一冒,一面铜制令牌,便脱土而出,被他摄入掌中。
这枚令牌锈迹斑斑,一端刻着祥云图案,一端刻着“武运”二字。
其正是昔日武运楼长老薛都,前来招揽他时,赠给他的令牌。
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卫图接过令牌后,便将其随手埋在了附近巷道的大椿树下面了。
“两百多年后,想不到这枚令牌还在原地。”
卫图脸上,露出萧索之色。
旧景、旧物仍在,但这只是青山县城一隅,更大的地方,早就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神识已经扫过李家旧宅,黄家旧宅,那里早就被人夷了平地,重新翻盖新的宅院了。
好在,此次回了故乡一趟,卫图心中,也没有太过遗憾了。
不至于成为穆风大祭司那般,到了寿终之时,仍对故乡眷恋难忘。
“不知何人能得此仙缘。”
卫图法力轻触铜制令牌,这枚锈迹斑斑的令牌,瞬间便崭新如故了,拥有了几丝灵力。
同时,他把这枚令牌当做玉简,刻下了昔日修炼的《小春秋功》功法。
做完这一切后,卫图重新将令牌埋在了大椿树的树旁。
《小春秋功》是二阶功法,可以一路修炼到筑基巅峰。
这对大多练气散修,都算是一笔不小的仙缘了。
……
数日后,卫图在前往南荒古原的途中,去了一趟翠屏谷。
翠屏谷是长岭霍家治下的一阶灵地,在百多年前,借予了姻亲霞崖梅家。
这次,前往霞崖梅家,卫图也是担心天女派会不会因为他的事,从而报复霞崖梅家。
——霞崖梅家也是他的亲家。
结果到了翠屏谷后,卫图才知道,这一灵地早就物是人非了。
五十多年前,在他和卫修文夫妇离开郑国后,因为他留下的凝基丹和炼妖符,霞崖梅家有两人,陆续筑基成功,成为了筑基家族。
随后,霞崖梅家离开翠屏谷,外迁到了云鹤山,投靠“鹤山倪家”,成为了这一金丹家族的附庸。
鹤山倪家,是天女派“倪家”的一个分支家族,亦为金丹家族。
因此故,霞崖梅家躲掉了天女派的清算,反倒日渐兴旺了起来。
“倪家倪师凰!”卫图想起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天女派金丹。
说熟悉,是因为他曾两次碰见过,这位成长起来的金丹魔修。
第一次,是寇红缨前往鸿雁山坊市时,血神子和倪师凰二人一起联手,攻打这一正道驻守的坊市。
第二次,是他五十多年前,逃离太虚境之时,正好偶遇了调查白芷失踪的倪师凰。
说陌生,是因为两次碰见,都是他先一步看到倪师凰,而倪师凰都没有看到过他。
“一家亡,一家兴。想不到鹤山黄家,成了现在的鹤山倪家。”
卫图叹息了一番,便打算从翠屏谷附近离开了。
早在离开郑国之日,他就料到了霞崖梅家若想苟存,少不了投靠魔道的这一天。
只是,他没想到,霞崖梅家投靠的家族、去往的地点,都曾和他大有渊源。
但就在卫图刚准备离开翠屏谷的时候,忽然有一筑基女修,驾驭一把赤红法剑,冲出谷口,在周遭大声喊起了“表爷爷”。
“黄芳?”卫图看到这个筑基女修的样貌后,不由诧异。
这筑基女修虽是中年妇人的模样,但他从其脸上,依稀看到了昔日黄芳的几分模样。
此女正是当年他前往鹤山黄家当供奉时,所收仆从“黄承福”的妹妹“黄芳”。
黄承福、黄芳兄妹,是他已逝二姑卫荭的后裔。他当年对这二人,稍有照顾。
后来,他和黄家闹崩后,黄承福兄妹自愿跟他离开云鹤山。
在白石湖坊市的时候,他女儿卫燕也收了黄芳这表亲为徒,传授了一些符道技艺。
只是后来,他看黄承福兄妹资质有限,帮扶了数次后,没起来,便对这二人没再关注了。
今日这一见,黄芳竟然功成了筑基……尽管其只是筑基初期,但这也足以让卫图惊讶不已了。
“黄芳,你怎知道我到了此地?”
卫图走到黄芳面前,他显露踪迹后,眉宇紧皱道。
这一路上,他都是乔装易容,行事极为隐蔽。没道理,轻易便被黄芳发现了。
“以孙儿的修为,自然难以察觉到表爷爷的踪迹。不过除了表爷爷外,想来也无人会打听昔日的霞崖梅家之事了。”
“因此,孙儿听到家族修士禀告此事后,便想着在此处撞撞运气,说不定能遇见表爷爷你。”
黄芳低眉道。
“原来只是巧合。”听到此话,卫图紧绷的脸色松了下来。
他还误以为,是自己隐匿行踪的功法有缺陷,这才被黄芳发现了。
没曾想,是因为自己行事出了“纰漏”,让黄芳得知了。
当然,这也不算纰漏,若他不想露面,即便黄芳得知这一消息,也难以找到他的半点踪迹。
“翠屏谷刘家,这是你的……”
卫图心生猜测,适才他就是找刘家修士打听的消息。
“是孙儿的夫家。”
黄芳肯定般的点了点头,回道。
接下来。
不等卫图询问,黄芳就自顾自的谈起了往事。
本来,黄芳和其兄黄承福借卫图的关系,在翠屏谷过的还算舒服,梅家对其礼遇有加。
但直到郑国彻底沦陷,霞崖梅家转投鹤山倪家后,一切就都变了。
梅家忌惮黄芳兄妹与卫图的亲属关系,于是在投靠鹤山倪家后,立即便将黄芳兄妹赶出了梅家。
甚至,有的梅家修士想要为鹤山倪家表忠心,前去劫杀黄芳兄妹二人。
在追杀途中。
黄承福意外身陨,而黄芳则侥幸脱难,大难不死。
一次偶然,黄芳得知被万灵教通缉修士“郑雄”的下落。
郑雄是郑国原七大修仙家族“雪岭郑家”的嫡系族人。
在魔道大举入侵后,雪岭郑家覆灭,作为嫡系族人的郑雄,在覆灭之前,便带着家族的一部分资源,先行逃走了。
黄芳猜测,郑雄手上,定然藏有雪岭郑家的筑基丹。
于是,黄芳狠下心,将自己积攒多年的符箓,全部布置成了陷阱,彻底了结了郑雄。
人无横财不富。
这次过后,黄芳终于积累够了突破筑基境的资源。于是乎,在二十多年前,突破筑基成功。
其后,黄芳隐姓埋姓,重回翠屏谷,嫁给了迁徙在翠屏谷的修仙家族刘家族长——刘东明。
这次,若非是猜到卫图回来,黄芳也不会露出真容。
“妾身知道,想报兄长之仇,以我实力,恐怕一辈子也难了。所以只能留在翠屏谷,等待表爷爷回来的一天。”
黄芳眼睛通红,流泪道。
她筑基太晚,道途的终点,估计就是筑基境了。
以筑基境的实力,她终其一生,恐怕也难为黄承福报此大仇。
“好一个霞崖梅家!”
听到这话,卫图的神色顿时冷了起来。
霞崖梅家驱赶黄芳兄妹,他能理解,毕竟黄芳兄妹和他有亲属关系,在家族内,不宜留这一个定时炸弹。
但霞崖梅家事后去追杀黄芳兄妹,这点,他就难以忍受了。
这是妥妥的恩将仇报。
杀的不仅是黄承福,也打了他卫家父子的脸面。
若不是卫修文在霞崖梅家的近百年操持,霞崖梅家的族人早就沦为丧家之犬了,若不是他后来的帮扶,霞崖梅家哪有机缘,族内能再出两个筑基修士?
“不过,现在也不宜叫霞崖梅家了,该改叫函叶梅家了。”
卫图摇了摇头。
霞崖梅家的嫡脉,是他儿媳梅珍那一脉。梅珍离去后,现在的梅家是支脉当家,已经不算是当年的霞崖梅家了。
梅家的族地,也由霞崖岭搬迁到了临近云鹤山的“函叶谷”了。
“是函叶梅家家族命令,还是出自个人命令?”卫图询问。
倘若是家族命令,那么他得好好清算这一整个家族了。
“孙儿事后调查,下达追杀孙儿兄妹命令时,有不少梅家族人反对,主要赞成之人是……梅家筑基修士“梅龙贵”。”
黄芳连忙回道。
“我知道了。”
闻言,卫图微微颔首。
一说完这话,卫图随手赠给黄芳一瓶二阶丹药,然后便一挥袖袍,化作一道遁光,冲向了位于西南方向的云鹤山。
恰好,云鹤山的方向,与南荒古原的方向一致。
卫图也无需绕路了。
……
函叶谷,是云鹤山这三阶灵地的附属灵地,位于二阶。
作为鹤山黄家之前的供奉,卫图对云鹤山周遭的地形,很是清楚,他没费多长时间,便找到了函叶梅家现在憩息的这一灵地。
几十年过去,函叶梅家的发展似乎不错,不少年轻一辈修士的境界,比老一辈强了不止一筹。
函叶谷,族务大殿。
看着从殿内陆续离开的梅家族人,筑基老祖梅龙贵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脸上洋溢笑容。
“自从投靠鹤山倪家,梅家欣欣向荣,再也不复卫修文在时的那副每况日下的景象了。”
他笑了几声,说道。
“哼!外人骑在头上,怎么可能发展家族?卫修文夫妇中饱私囊,不断贪图咱们梅家的底蕴。要不然,怎么可能养出他爹这样一个金丹修士?”
另一旁的座椅上,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修士这时起身,他捋了一下颌下的三缕清须,言语不满道。
这中年文士,便是梅家另一筑基长老“梅宗典”了。
“也算卫家知点脸面,在逃走之前,给了咱们两粒凝基丹。要不然,咱们梅家的基业,恐怕要功亏一篑了。”
梅宗典叹了口气。
“对了,龙贵兄。那黄芳的下落,可有打听到?她手上,或许有卫家传承的炼妖符。”
“没有炼妖符相助,仅凭凝基丹,筑基的几率太小了。”
梅宗典沉吟一声,问道。
梅家追杀黄芳,可不仅是为了向天女派表忠心。更重要的目的是掠夺“炼妖符”的传承。
有此传承,他们梅家,才可源源不断的产出筑基修士,永不衰退。
“难!”梅龙贵摇了一下脑袋,“我派遣家族修士,调查了各大坊市,都没有找到黄芳的踪迹。还是怪你,当时太心慈手软了。”
“要是早一点下定决心,凭借你我二人的筑基修为,抓到此女,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这话。
梅宗典当即反驳道:
“此女毕竟与卫图有亲属关系。要是卫图仍在郑国,或者得到消息,咱们梅家就完了。”
“咱们二人,得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家族要想久存,就得脚踏两条船。”梅宗典一脸得意的样子。
“有道理,有道理。”
这时,空旷的大殿内,突然多出了一个与梅龙贵、梅宗典音色完全不一样的男声。
听到这句话,在殿内的梅龙贵和梅宗典二人,当即脸色微变,连忙放出神识,探查声音来源。
同时,他们也在心中懊恼,自己适才怎么无意间,把藏在心中多年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梅龙贵和梅宗典二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肩膀旁,伫立着两只透明的飞蛾。
飞蛾口器边缘,还遗留着适才喷出的七彩幻雾。
正是这七彩幻雾,这才让他们这两个梅家老祖,无意间,吐露了真实的想法。
“当年,便是卫某给了你们二人筑基机缘,今日,卫某不图回报,只收回伱们二人的修为。”
话音落下,一脸冷色的卫图瞬身而出,在梅龙贵和梅宗典二人的丹田处,分别拍了一下。
只听“啵”的一声。
二人就如漏气的筛子一样,身上的法力疯狂涌出,修为由筑基境一路下滑,直至练气境。
“我的修为?”梅龙贵和梅宗典二人大惊失色,一脸的惊骇。
此刻,他们才注意到,自己所担忧的卫图,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二人的面前。
“卫真君,是晚辈胡言乱语,是晚辈胡言乱语……”
梅龙贵二人磕头乞饶。
没了筑基修为,他们二人就如同废人一样,而且梅家这欣欣向荣的基业,也会瞬间被其他家族所褫夺。
届时,不管是他,还是函叶梅家,都将会万劫不复。
“卫家,从来不欠梅家的。至少,不欠你们这些支脉之人。”
卫图冷冷的看了梅龙贵二人一眼,一招手,收回两人身上的七彩幻蛾,然后动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