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中年警察的职业敏感，他立刻向两位老人家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他这是被谁刺激了？！”
他这种病的发作，一般都是有诱因的。
刚才在引导他混乱意识的过程中，我也看到了致病诱因的一部分。
不过并不完整。
面对警察的问话，刘婶儿走到了茶几旁。
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来厚厚一叠纸，然后递给了中年警察。
中年警察拿过来仔细看了几眼，立刻失声叫道：
“索赔两万？！这么多？！”
喊完之后，他马上又意识到了什么，转头面向我，问道：
“我们现在讨论这件事，会不会再刺激到他？”
我摇了摇头，肯定地答道：
“没事儿，他现在的状态，起码能维持一天时间。”
刘婶儿一听，立刻又哭了起来，向我问道：
“大夫，定邦他，他治不好了吗？”
我看着她那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希望的眼神，轻轻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这种病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诱因，把诱因解决了，再治疗才能事半功倍，不然很可能就是反反复复的做无用功。”
李婶儿的哭声更大了，她抽泣着说道：
“怎么解决啊，那可是两万块，我们怎么可能拿得出来这笔钱……就算能拿出来赔了人家，以后肯定也会成为定邦的心病……”
中年警察拿着那一叠纸，一张张的翻着。
一边翻看，一边叹气。
我走上前去，对中年警察说道：
“警官，我可以看看吗？”
警察把这一叠纸递过来，叹了口气，道：
“你看看吧，了解一下诱因，可能对你的治疗也有帮助……对方搜集的证据链很充足，还做了公证，这官司从法律上来说，很难赢啊……”
我接过来，最上面一张纸，就是法院的传票。
最上面一行写着案号，（2000）彭xxxx民初xxxx号。
然后是案由，侵害商标权纠纷。
被传唤人，是刘定邦。
接下来就是传唤事由，应到时间，应到处所及注意事项。
然后就是应诉通知书，举证通知书。
我很快翻过，在民事起诉状这一张纸上停了下来。
起诉状上，原告是彭城市安亘纸业有限公司。
被告是彭城市定邦日用食品商店，经营者刘定邦。
然后就是诉讼请求和事实理由。
事实理由大意就是，原告接到消费者投诉称，被告处销售的“九种时间”牌卫生巾系假冒产品。
于是原告委派人员前往调查核实，并委托公证处对被告销售假冒侵权产品的行为进行了证据保全公证。
原告认为被告侵犯了它的注册商标专用权，对原告的声誉造成了恶劣的负面影响。
所以，在诉讼请求里，要求法院判令被告赔偿原告各种费用共计两万元。
后面那些纸我也大致翻了翻。
除了原告的商标权证明文件，就是公证处对在被告处购买的卫生巾的照片，鉴定报告，以及公证处的证据公证声明。
将这一叠纸递给李婶儿，我抬起头。
有一股莫名的气愤堵在胸口。
或许对于我和我接触过的这些江湖狗大户们来说，两万块不算什么。
可是在那个年代，城市里平均工资只有几百块的年代。
两万块钱对于平民百姓家来说，那是一笔足以让整个家庭都伤筋动骨的巨款。
也难怪刘定邦直接被刺激得犯了病。
这种事情，就算摊到正常人的身上，也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大事。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个病人。
我转头向中年警察问道：
“警官，法庭应该不会就按照这个索赔金额判吧？”
警察点点头，说道：
“法庭一般会根据案值、损害情况和当地生活水平综合考虑赔偿金额，一般来说，会比原告索赔金额少一些。”
一听这话，刘定邦陡然抬起头，激动地问道：
“不用赔两万？”
中年警察点了点头，刘定邦的头又颓然垂了下去，痛苦地喃喃自语道：
“能少赔多少啊，就算只赔两千，我也拿不起啊……”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很清楚。
这件事，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对他这种病人，关键之处不在赔偿多少金额。
而是这件事本身。
就算只让他赔偿一毛钱，对他来说，跟两万块也没什么差别。
如果这件事继续下去，就算我今天暂时调理好他的意识。
但有这件事在他心里持续发酵，总有一天会让他再次犯病。
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候，我开口说道：
“警官，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这几天每天都过来给他针灸，尽量让他好起来，您看看在法律援助这方面，咱们警方能不能给他们点帮助……”
中年警察看着我连连点头，道：
“你不说我也要跟领导汇报一下，同时也会联系一下你们这的居委会，放心，这件事我会持续跟进的！”
说着，他就转头向老刘头和李婶儿说道：
“大爷大妈，那我们就先走了，一有消息我们就来通知你们！”
在两位老人家的道谢声中，警察们走了。
我和韩雪薇也跟着离开了。
在走之前我还特意跟两位老人家交代了一下，让他们多开导刘定邦。
同时告诉刘定邦，我有把握治好他的病，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在家吃好睡好，等我明天过来施针。
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两个老人差点给我跪下，还好我这次早就防备着，把他们给扶住了。
上次被韩雪薇她妈妈行了一礼，我就得到了虎哥这朵奇葩。
如果这次真的被两位老人家跪上一跪。
我怕不得直接呵呵了。
从刘定邦家里出来，我们继续向韩雪薇家走去。
路上跟韩雪薇的闲聊中，我也搞清楚了这一家人的情况。
这一家三口，老头原来是彭城大学后勤处的职工，在四十多岁时因一次事故致盲。
刘定邦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得了这个病。
只有李婶儿一个还算个正常人。
因为一直都有病，刘定邦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就这一家三口相依为命。
一家人的生计来源，就是开在家属院北区的这间小商店。
说完这些，韩雪薇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还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唉！”
我没有说话。
我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
在这件事里，我能做些什么？
我的九和，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