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看到前世的自己打着火把慢慢走向天魔。
火把上的亮光,让天魔十分不适,他跪坐在雪地里,头埋的很低,抬手挡住了火光。
熹禾见他怕光,贴心的将火把插在远一些的地方,再返回他面前。
“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熹禾弯下腰,声音温柔的问天魔。
天魔的长发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熹禾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却看到他点了点头。
“我可以送你回家,我有时间。”熹禾接着说。
天魔迟疑了很久,又点了点头。
熹禾明媚的一笑,拉住了他的衣袖:“走吧,我带你回家。”
天魔艰难的站起身,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他的头一直低垂着,长发将面容挡了个严严实实。加上他叠错、拖曳的服侍,看起来更加像鬼魅了。
跟熹禾同行的两个人,吓得不敢上前。他们想叫熹禾回去。
熹禾却摆着手对他们大声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把他送回家了,就回去找你们!”
“熹禾,快跟我们回去吧,这么晚了,你能不能不要烂好心?”
“就是,你看他……像鬼一样,吓死人了,你怎么还跟他混在一起了?”熹禾的同伴,嫌恶的看着天魔,十分不理解熹禾为什么要接近一个看起来不人不鬼的瞎子。
熹禾却坚持道:“你们先走吧,我很快就回来。”
苏禾看到前世的自己,挥别同伴,牵着天魔的衣袖走在前面,两人一脚一个深坑,在雪地里缓慢的行走。
熹禾阳光明艳,心无阴晦。一路上她都在对天魔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熹禾问话的时候,会扭头回去看着天魔。
天魔轻轻摇头。
“你的家人呢?”
天魔还是摇头。
“你来这里多久了?”
天魔摇头。
“你多大了?”
天魔摇头。
“你见过天魔吗?”
这次天魔没有摇头,却也没有点头。
他没有见过天魔,因为他就是天魔。
熹禾见他这次没有摇头,突然感到抱歉道:“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见,你就算遇上过他,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因为天魔不说话,熹禾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不过她不喜欢尴尬,便开口哼起了小曲。
她哼的曲子无比欢快,声音清甜。歌曲像童谣,声音也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才能发出的银铃一般的声音。
此时就连苏禾也被感染了,好似寂静了千万年的天魔死境,突然热闹了起来。
“小船儿轻轻……啊!”唱着唱着,熹禾突然脚下一滑,拽着天魔,一起滚到在雪地里。
摔倒时,天魔被迫跟她抱成一团。
因为倒地时的冲击力,熹禾的牙磕到了天魔的下巴。他疼的抬手捂住了自己下半张脸。
“哈哈哈……摔死我了,你没事吧?”熹禾太开朗了,摔在地上她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开怀大笑起来。
仿佛摔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天魔匆忙站起身,长发上沾染了白雪,原本乌黑的发根,也被染成了白色。
熹禾见状,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拍掉了他头上的白雪。
“你的头发……”熹禾欲言又止。
天魔局促的抬头,他竟很在意熹禾对他外貌的评价。
熹禾看他终于有了一点活人的反应,打趣他:“看来你还挺在意自己的外貌的。”
天魔立刻收敛了表情,重新把头低了下去。
“你的头发很好看,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发色。”熹禾把话补充完整了。
天魔看似对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可当熹禾再次拉着他的衣袖往前走时,他跟熹禾的距离却变得比刚才更近了。
熹禾又哼起了小曲,拉着天魔回到他的洞口。
幸好洞口还在,熹禾帮天魔把洞口的积雪推开,但是当她看到洞里面漆黑一片时,她竟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也太黑了,你都不点灯……对不起,我总是会忘记你看不见。
天魔摇摇头,从洞口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熹禾很好奇洞里的情形,可当她伸头想往里看的时候。天魔竟用石板将洞口挡了起来。
熹禾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收回视线。敲了敲石板,对里面的天魔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晚安。”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熹禾又不死心的敲了敲石板:“我真的走了。”
这一次,石板里面也传出了两声敲击声。好像在说再见。
熹禾满意的笑了笑,站起身,像来时一样,欢快的哼着小曲,往回走去。
苏禾这棵长在天魔洞口的大树,将天魔和前世的自己第一次接触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她发现这个走向非常不对,前世她可是将天魔杀了。可现在看起来,他们之间的气氛非常古怪,真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暧昧?
这么下去可太吓人了,如果天魔真的是在爱上自己后,再被自己杀了,那这对天魔来说,可就太残忍了。
苏禾这会急得在心里絮絮叨叨的无声叮嘱天魔:“你可是天魔啊,天魔就要有天魔的样子,你可别没出息的喜欢她,情爱只会影响人的判断力……”
可惜她纯属白费心思,眼看熹禾的身影快消失在斜坡的尽头时。天魔的洞口竟又打开了。
苏禾看到他又笨拙的爬出洞口,对着熹禾离去的方向安静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禾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做法,无情的吐槽他:“你这是干嘛呢?一直坐在雪地里,不冷啊?”
他听不见苏禾的吐槽,过了好久好久,才爬回洞里。
第二天,天空刚刚破晓,太阳便从东方升起来了。
能在这里看到太阳,简直是一个奇迹。
不过因为苏禾和天魔的位置在背阴处,他们晒不到上午的太阳。天魔这时候如果想晒太阳,就得爬上更高的山。
那座山比他们这座上高出上千米,将他们的阳光挡的死死的。
那座山也是天魔从未涉足过的高地。
苏禾看出天魔喜欢晒太阳,在心里替他感到遗憾,他们这里无法晒到出升的朝阳。
可就在她以为天魔不会再像昨天一样犯傻的时候。
却发现天魔意外的,早早的就爬了出来。他大概是感应到了阳光的存在,脸上全是惊喜。
苏禾看到他在犹豫了很久后,又像昨天一样,不管不顾的往山上爬去。
这一次,他爬得更久,更远。足足用了一个时辰,他便爬上了最高的那座上,连苏禾都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苏禾无语半晌,很久才无力的吐槽道:“这个傻子,我看你怎么回来。”
天魔这一去,苏禾足足等了他一整天,也没见到他回来。
眼看夜色越来越晚,苏禾开始担心他。
“怎么还不回来?就这么喜欢晒太阳?命都搭里边了。”苏禾忍不住吐槽道。
又等了半个时辰,等到星辰密布,苏禾才听到远处有人走动的动静。
天魔回来了?苏禾惊喜的往那边看去。
这一次,她竟又看到了熹禾的身影。
她背上好像背着一个人?
苏禾仔细一看,竟真的是天魔。
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要人背着了?难道腿摔断了。
苏禾只是这样猜测,可是等他们走近后,听到他们的对话声,苏禾才发现,她竟然猜对了。
那边的熹禾背着天魔往这边走来,她的声音依旧清甜明媚:“你就这么喜欢晒太阳?一个人往那么高的山上爬,还摔到山沟里去了,今天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你可就要冻死在山沟里面了。”
天魔比熹禾高,两条腿在雪面上拖行。如果熹禾没有修为,肯定背不动他。
面对熹禾的发问,他一句也没解释。准确来说,他还没有开口对熹禾说过一句话。
“不会是哑巴吧?那这也太惨了。”苏禾意识到这个问题,心里更加同情天魔了。
熹禾好似习惯了他的不回答,也不失落,继续对他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同伴们都在找天魔,我们是为了破阵而来。明天我也要去干正事了,你可千万不能再乱跑了,我明天可没时间管你。”
天魔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积雪太深,熹禾走得很慢。
天魔不理她,她便又像昨天一样,哼起了曲子。今天跟昨天的曲子虽然不一样,但是曲风却都同样欢快。
从她的歌声就能听出来,她是一个心里没有任何阴霾,没有经历过任何磨难的天之娇女。
她好似太阳一样明媚、灿烂。任何阴影都无法侵蚀她。
这一次,熹禾将天魔送到洞口后,也跟昨天一样,没有立刻转身回去。
她抓起天魔的一只手,想扶着天魔回到洞里。
天魔却红着脸挣脱开了她的手。
熹禾注意到他的脸色,十分好笑的问他:“你在不好意思吗?”
天魔局促的低头,跳着一只脚,急急忙忙的往洞里钻。
熹禾恶劣的在后面补充道:“我都背过你了,拉一下手又什么?干嘛不好意思?”
“砰!”天魔动作迅速的回到洞中,大力的用石板封住了洞口。
熹禾又被拒之门外了。
“你可真行,我都救了你两次了,你连谢谢都不说一个?”熹禾不满的在外面喊。
等她的话音落地后,石板里面又传出了两声敲击声‘叩叩!’
熹禾噗嗤一乐,又扬声说道:“我说你可真奇怪,有话却不当面说。”
这次天魔没有回应她。
熹禾不死心的又问他:“你要不要出来看看星星,今晚的星空很美……呃……对不起,我又忘了你看不见……”熹禾偷偷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懊恼的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又在胡说八道。”
因为说错话了,熹禾救命恩人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人瞬间老实了,又像昨天一样,敲了两下石板,对里面的天魔说:“我回去了,你一定要注意养伤。”
没有听到天魔的回应,她又敲了两下石板:“我真回去了?”
‘叩叩’石板里面终于传出了敲击声,在等到天魔的回应后,熹禾这才放心不下的走了。
看得出来,她是很担心天魔的。
这走向越来越不对了,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苏禾,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们俩要是真有什么事,那前世的自己算什么?
杀了自己的爱人?飞升证道?
苏禾太害怕看到这样的结局了,她在心里呐喊:“天魔,你快醒醒吧,你是天魔她是闯阵人,你俩注定是不可能的,你可千万不要爱上她。”
还有这太阳,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天魔太喜欢晒太阳了,连命都不要了,也要晒太阳。
明天他不会瘸着一条腿,也要去晒太阳吧?
苏禾想的很夸张,可天魔却一点没让她失望,做的远比她想得更夸张。
第二天,天魔竟真的瘸着一条腿,在太阳升起时,又嘴角带笑的往大山上爬去。
苏禾就好像在亲眼看着一个人不间断的寻死。
她都快吐血了,就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的人。
很快,天魔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雪山中。
苏禾这一次,又等了一天。不出所料,到了晚上,又是熹禾一个人把天魔背了回来。
看起来,熹禾的情绪也不高,神情略显惆怅。连小曲都不哼了。
苏禾特别理解她,谁要是遇到像天魔这样的熊孩子,怎么嘱咐他都不听,腿都骨折还要往山上爬,都会十分惆怅吧。
熹禾安静的把天魔送回洞里。她虽然眉宇间怒气隐隐,但是她仍温柔的给天魔道了别。跟前两天一样,走之前,敲了敲他的石板,给他说晚安。
离开前,她在洞口设下禁制,这样可以阻止天魔离开洞口的位置。
等苏禾走后,天魔又爬出洞口,地上的禁制光芒大盛。符文散发着金光,如笔墨一般在地上游走,眼看就要连上了,却被天魔一掌毁了。
他紧张的长舒了一口气。
禁制上的符文一旦连上,熹禾就会知道有人触动了禁制。如果她折返回来,发现她想困住天魔明天不要乱跑的禁制,被他现在就破坏了。
‘她会怎么想?她万一看穿我的心思,我就没脸见人了。’基于这样的考虑,天魔死都不会让熹禾知道,他每晚等熹禾走后,都会重新爬出洞口,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