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嘉……”
瘦弱的男孩一副怯懦的样子,单薄的背部微微弓起,像一只受惊的小鹌鹑,迫切地想把自己蜷缩成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童嘉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感受着猎物细微的抖动,不怀好意地低声说:“以为抱上裴炎的大腿,我就不敢动你了?海城如今的局势可不太平,我看裴炎都快自身难保了……”
上次和裴炎对上的时候,童嘉没来上课,只听说自己的小弟被人揍了一顿,在知道那个人是裴炎以后,童嘉原本打算憋下这口气,但昨晚在饭桌上,听见自己父亲说的一些话,让他心里的报复欲又活泛了起来。
既然裴炎要充英雄,保护沈醉,那他就偏要指着这个小娘炮欺负。
听见童嘉的话,沈醉猛然抬头,好像一涉及到裴炎,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样,连害怕都忘了,瞪大眼睛看着童嘉,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么担心他?”童嘉却故意避而不谈,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同性恋吧?你喜欢裴炎?”
心事被说中,沈醉心虚地避开童嘉刺探的眼神,欲盖弥彰地说:“你胡说,我只是、我只是把他当朋友。”
童嘉看着他绯红的脸颊,眼眸微黯,从前怎么没注意到,这小娘炮竟然还有几分姿色,离得近了,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
像女孩子一样用香水吗?像是被蛊惑了一样,童嘉倾身过去,暗含威胁地说:“你应该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吧?如果裴炎知道了,会怎么看你,嗯?”
被欺负惯了,沈醉知道这只是童嘉设好的陷阱。
但即使知道是陷阱,他也只能闭着眼睛跳下去。
如果这个秘密暴露了,裴炎一定会讨厌他吧?不想看见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出现丝毫厌恶自己的情绪。
沈醉垂头,让额发盖住发冷的眼眸,说话的声音却依旧透着懦弱:“那你想怎么样?”
见目的达到,童嘉露出得逞的笑容,凑近去嗅他的领口,“你好香啊,用了什么香水,怪好闻的。”
沈醉没想到他突然凑过来,正忍无可忍想把他推开的时候,一个裹挟着巨力的篮球突然从天而降,照着童嘉的脸狠狠砸过去。
童嘉闷哼一声,捂着鼻子倒在地上,沈醉看见,有鲜血从他手指间淌出来。
“艹!”好事被打断,童嘉有多恼怒可想而知,心头一时间燃起的愤怒,竟然把鼻子上那钻心的疼痛都盖过去了,骂道:“谁他妈扔的篮球?!”
他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的时候,一只脚就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背上,让他重新扑到地上,几番折腾都无济于事。
沈醉看着突然出现的高大男生,腾一下子站了起来,手足无措:“裴炎,你怎么过来了?”
裴炎原本低头看着被他踩住,像乌龟一样徒劳挥舞着四肢的童嘉,听见了沈醉的声音,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沈醉陌生的暴戾之气。
裴炎没有说话,被他踩住无法脱身的童嘉却听见了沈醉叫他的名字。
他立即大声喊叫起来:“裴炎,你竟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我打的是你,不是你爸,不需要知道他是谁。”
裴炎的拳头伴随话音落下,童嘉也是时常与人打架的人,但他的战斗力,在裴炎面前就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了,几乎是被压着打,战局一边倒。
裴炎揍人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却亮得吓人,就像是凶残的猫科动物在猎杀猎物,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彻骨的杀意。
沈醉被他吓住了,他现在才明白,裴炎刚转来的那天,是留了多大的余地。
“别打了,我认输——”即使童嘉主动投降,裴炎的拳头也仍未停下,童嘉的声音越来越弱,沈醉心里终于有点着急了。
裴炎不会把他打死吧?
“裴炎,你要把他打死吗?”
就在沈醉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劝架的时候,一道如同冰块入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沈醉扭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时冰竟然站到了他身后。
裴炎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时冰出声劝了一句以后,竟然也不着急,甚至还慢悠悠地跟沈醉说:“我早就说过,他很危险,发狂的时候就像一头失控的猛兽,不要离他太近。”
沈醉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时冰在说什么了,他只知道童嘉还不能死。
裴炎只觉得心里似乎装了一头野兽,在他身体里嘶吼着,疯狂地想要破体而出。
他仿佛又回到七岁那年,看见小小的自己蜷缩在一个昏暗、冰冷的小房间里,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夜以继日地做实验,研究药剂,神情癫狂。
人们都说她疯了,把她关了起来,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她钟爱的药剂和仪器,就只她有年幼的、没有反抗能力的儿子。
新的药剂做出来了,她却找不到试验的对象,负责照顾他们母子的人并没有贴心到送来用于试验的小白鼠。
疯了的女人拿着药剂焦躁不安,就像穿了新裙子的女孩找不到镜子一样,满屋子乱转,慢慢地,她停下脚步,视线停在熟睡的小男孩身上,眼中迸发出惊喜的神采……
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狂乱的破坏欲,在支配他的身体。
“裴炎、裴炎,停下,不要再打了!”
突然,一道声音撕破沉寂与黑暗,裴炎慢慢回过神来,看见沈醉急切的眼神,和紧紧拉着自己的手。
那只纤细到仿佛他一用力就会被折断的手,正坚定不移地拽着他,以孱弱的力量,一点点将他拖离深渊。
野兽重新被关回牢笼。
为了阻止裴炎,沈醉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的下巴淤青了一块,手掌和膝盖也因为跌倒而磨破了皮,渗了血丝,苏柏赶来学校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沈醉这幅被人欺负过的样子。
童嘉已经被送去医院,办公室里除了老师以外,就还剩下另一个一脸冷酷的高大男生。
想都不用想,苏柏下意识觉得自家外甥是被这个男生给欺负了。
他强忍着想要教训那个男生一顿的怒气,率先走到沈醉面前,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物品似的,轻声问:“谁欺负你了?跟舅舅说。”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遍意有所指地看着裴炎,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沈醉尴尬地拽他袖子,“没人欺负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苏柏打断了,“没人欺负你,你身上的伤是你自己摔的?”
沈醉:“……”他还真想这么说来着。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从清醒过来开始,就一直异常沉默的裴炎,却突然开口了,“他身上的伤,是我弄的。”
苏柏正担心他死不认账,一听裴炎这话,当即就冷笑一声,也没理裴炎,而是直接对办公室里正襟危坐的老师说,“老师这可是你亲耳听见的,他承认欺负了我家沈醉,这事儿不给他点惩罚,可说不过去吧?”
这话一出口,不光老师冷汗直流,就连沈醉也是心头一跳,裴家在海市的权势,可不是苏柏这样一个酒吧驻唱歌手可以挑战的。
“沈醉”绑架时冰不成,反而害了裴炎,最后在监狱里的那几年,因为裴家的“照顾”,可以说像是生活在炼狱,被折磨了整整四年,直到裴炎苏醒的那天,才终于结束了生命,得以解脱。
连监狱都能伸进触手,裴家在海市,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更何况裴炎并没有真的动手打他,只是沈醉在拉架的时候,不小心被他的手肘撞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才落得这些伤口。
然而对于苏柏的指责,裴炎非但丝毫不见动怒,甚至态度称得上诚恳地认错:“是我错了,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