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禁制也没有,第二天,天魔仍旧跟前几天一样,独自一人爬到山上晒太阳去了。
不过他好像有些方向感了,这天下午的时候,苏禾竟看到,他独自一人摸索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看来他并不是想借此机会接近熹禾,他是真的喜欢晒太阳。
苏禾看到他一路摸着那些树木往这边行来。她仔细观察过后,竟发现沿途的那些树木上,都有一道用指甲划出来的深深的刻痕。原来这些天他走得慢,每走到一棵树前,就会搭一下树干,再慢慢放开,是在做记号。
他真的好聪明,压根没有依赖熹禾的意思。
这一次,天魔居然凭借着自己做的记号,安然地回到了洞中。
晚上,熹禾照例来看他,天魔把洞口的石板半开半闭,弯着腰坐在洞口的位置,很刻意地让熹禾一眼就能看到他在洞里呆着。
熹禾发现禁制虽然不见了,但是天魔却好好地呆在洞里‘哪也没去’。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多想。欣慰地蹲在天魔的洞口,伸手摸了摸天魔的头:“你今天真乖,真听话。”
天魔触电般的把头缩了回去,反应贼大的又当着熹禾的面,把洞口用石板彻底封上了。
熹禾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只好尴尬地缩回了手。
“我知道你喜欢晒太阳,等我忙完了,我一定带你去晒太阳。还有……如果我们能闯过天魔死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熹禾口气坚定地说,好像在起誓。
她想拯救天魔,在她眼里,天魔是个可怜人。
苏禾现在并不心疼被蒙在鼓里的熹禾。她只心疼天魔,熹禾这么没完没了地关心他、撩他,他如何顶得住?
但是他如果动心,就得一边喜欢着熹禾,一边听她把杀自己挂在嘴边。他该有多痛苦?
熹禾你就别再招惹他了,该干嘛干嘛去,把心思放在闯阵上,不要再动摇天魔的心了。
苏禾旁观着自己前世的事,就像在看渣女回忆录一样,完全无法认同前世自己做的那些事。
她可以接受自己杀了天魔,证道飞升。但是能不能不要伤害天魔的感情,这样也太残忍了。
无论苏禾多么排斥,事情仍在往她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天魔仍然每天都会翻山越岭地去晒太阳,晒了朝阳晒夕阳,沐浴在阳光下的他,幸福得像个小傻子。
熹禾也仍旧每天晚上都会来看他,陪他说说话,天魔不出声,熹禾就唱歌给他听,或者敲石板跟他聊天。
她每次走的时候,都是跟天魔告别。
只是越到后面,她告别的时间越漫长。
以前说走就走了,现在的她,从说出第一个走字,到真的离开,中间至少要磨蹭半个时辰。
“我走了?晚安。”熹禾敲着石板对天魔说。
没有听到天魔的回应。
她又连着敲了好几天石板:“我说我走了,你听见没有?”
她这必须听到回应,听不到就死缠烂打的做法,对付天魔十分有用。
天魔拗不过她,很快给出了回应,敲了两下石板。
熹禾却对他这样的反应生出不满:“我说……你明知道我要听到你的回答,才肯离开,每次都要我说两遍你才回应。你不会是在故意跟我玩欲擒故纵吧?”
这次天魔回应得很快,掷地有声地敲了三下石板,像是在说:“我没有。”
熹禾听他敲得非常急促,知道他急了,却偏要故意逗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你就当面说,不要玩这些模棱两可的小把戏,我听不懂。”
一阵沉默过后,洞口的石板被移开,天魔不情不愿地从洞里钻了出来。
“你终于肯出来了?”熹禾好整以暇抱着手臂站在洞口,居高临下地望着天魔说。
天魔慢慢地站起身,侧对着熹禾是他最后的倔强。
刚才已经说过要走的熹禾,拉着天魔的衣袖,两人一起坐到斜坡上的一截干树枝上。
苏禾没有记错的话,那截干树枝是她白天掉下去的。
虽然树枝已经枯死,但是苏禾如果能预料到,它掉下去后,会成为熹禾和天魔约会时坐的板凳,她死都要紧紧地拉住那截树枝,不让它掉下去。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苏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熹禾在下面言笑晏晏的逗天魔。
她性格开朗,风趣幽默,笑声甜美,明媚得像春光,像骄阳,像花香。
天魔内心如此枯寂的人,如何经得起她的撩拨?
而且最可怕的是,她现在跟天魔的相处方式,很有可能就是她平时跟同窗好友相处的方式。也就是说,她也许并不认为她这是在撩天魔。
如果天魔因此动心了,熹禾还会觉得她是无辜的。
苏禾不愧是熹禾的转世,对熹禾实在是太了解了。
从以后熹禾跟天魔的纠葛来看,她还真觉得她跟天魔的这段孽缘,她是无辜的。
她的热烈、开朗,是她的性格使然,并不是为了撩天魔才故意展露出这样的一面。
她还真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所以,此刻他们坐在月光下交谈,对于苏禾来说,才会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你真不会说话?还是不想说话?”熹禾一直把头往天魔面前伸,她对这样近距离的对视毫无抵触情绪。
天魔却无法适应她这样的靠近,身体拼命往后仰,竭力跟熹禾拉开距离。
不过他的屁股却稳稳地坐在树干上,没有挪动一点。
这恰好证明,他在欲盖弥彰。
要是真的讨厌,早就起身离开了。
要是真的讨厌,刚才就不会出来。
要是真的讨厌,他可以很轻易地杀了熹禾。
他比熹禾强太多了,整个杀境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他却像是身不由己的那个人,一直被熹禾牵着鼻子走。
“你回答我呀?你是真不能说话,还是不想说话?”熹禾偏着头,不依不饶地追问天魔。
天魔一直仰着头,仰累了也不敢坐直,生怕碰到熹禾的身体。
熹禾一点不知道收敛,强势地侧身围困住天魔,非要他回答。
天魔被逼得连连摇头否认。
熹禾却更加过分地抱住了他的头,强势地说:“不准摇头,能不能说,用嘴告诉我。”
她说着嘴字,眼睛也盯着天魔的嘴不放。
天魔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同样被她灼热的视线撩拨得满脸通红,原本白嫩的耳垂,红得最明显,好像要滴血一般。
“说话呀,你再不说,我就亲你了。”熹禾脑子一热,看着天魔柔软的嘴唇说道。
天魔被她这句话,吓的张了张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沙哑的‘能’字。
“原来你会说话呀?”熹禾脸上闪过一丝遗憾,放开了天魔。
苏禾也在心里念了一句:“原来他会说话。”
把天魔逼得开口说话了,熹禾还不满意,又盯上了他的头发。
天魔的头发很长,额前的几撮刘海终日挡着眼睛。想看到他的眼睛,只能从他的头发缝中看,或者等风扬起他的头发时,惊鸿一瞥。
熹禾对这件事意见很大,以前她一直忍着。现在她自我感觉跟天魔熟络了,便把心里对他头发的意见大方的讲了出来。
“你这头发……该修了,眼睛都被挡的严严实实。我说真的,你的眼睛很好看,就该露出来。”熹禾没有边界感的伸手拨弄了两下天魔的刘海。
又被天魔偏头躲开了。
“不……用……你管”天魔结结巴巴的说。
熹禾听他说话,就跟小宝宝刚说话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她觉得好玩,忍不住笑了笑。
谁知天魔却生气了,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嘴巴闭得紧紧的,任熹禾再怎么逗他,他都不再开口说一个字。
“我刚才没有笑话你,真的。”
“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别生气了,要不,你也笑我一下?”
“那给你打一下?先说好,只能打一下。”
“你打不打?白给你打你都不打?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下次想打我,我可就要收钱了。”
熹禾一通胡扯,还真成功把天魔逗笑了。
人在生气的时候,好像都有一个共识,只要被逗笑了,就是默认结束生气了。
天魔这一笑,熹禾也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
连仇人都能一笑泯恩仇,更别说气氛暧昧的两人了,笑着笑着,熹禾和天魔之间最后的隔阂仿佛都被消除了。
熹禾突然毫无预兆的,歪头过去,吻住了天魔的嘴唇。
天啦,原来和天魔的第一次接吻,竟是自己主动的。苏禾没脸看下去,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苏禾知道,这会的熹禾,肯定已经懵了。连她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吧。
天魔僵硬的坐着没动,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大睁着,看起来比熹禾还懵。
等大脑恢复冷静后,熹禾立刻从天魔身上弹开了。
“对不起……我好像有点不正常……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不是……我是说……我没有对别人这样过……”熹禾在学院混迹多年,跟同龄人插科打诨惯了,脸皮早就变得比藏书阁中最厚的古籍还厚,可这会她却罕见的羞红了脸。
这事真的很像耍流氓。
两人相处的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突然亲上去呢?
熹禾用手捂住脸,越想越没脸见人。
终于,她待不住了。
像是被火燎到了屁股似的,猛地从干树枝上站起来。故作镇定的说:“我看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就不打扰你了。”
没等天魔回应,她便一溜烟的跑远了。
苏禾从未见过她走得这么快。
等熹禾离开了。
苏禾看到天魔一个人傻傻的坐在树枝上不动,就像被冻住了一样。
就在苏禾以为他会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坐到天亮时。他却慢慢抬起左手,摸住了自己的嘴唇。
感情刚才他是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看来熹禾这个吻,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了。
熹禾干嘛吻他啊?他可是个什么都不懂,每天只知道蜷缩在洞里睡觉的天魔。
这个天魔死境,没有闯阵人的时候。一片死寂,连阳光都没有。熹禾现在这样撩拨天魔,等她走后,天魔死境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天魔该有多难捱?
他还能回到过去吗?
这天以后,熹禾再也没来找过天魔。
这个坏女人,亲过天魔后就不认账了。
天魔还是照旧每天都会爬到山上去晒太阳,但是跟以前不同的是。
现在他每晚都会爬出洞口,坐在树枝上等熹禾来看她。
每次一等,就是一整晚。
幸好最近没有风雪,天气没有以前那么冷了。不然就他这么干坐着,一宿一宿的等熹禾,肯定会冻成冰雕。
“这个傻子,”苏禾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太替天魔难过了。
人家亲的人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亲完就不认账了。他一个被强吻的,却陷得这么深,这算什么?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苏禾发现,这死境里的积雪竟开始融化了。
不光如此,气温也在逐渐升温。
直到有一天,苏禾惊奇的看到自己的树枝上,冒出了排列整齐的绿芽,她才不得不相信,春天来了!
原来有了阳光,就会有春天。
积雪化成水,融进土壤里。肥沃的土地再生出花草的海洋……
从花草中,散发的花香,再充盈着整个死境,这就是春天了。
不知道天魔发现春天来了时,会有什么反应?
苏禾莫名的对天魔的一举一动都感到十分好奇。
她每天都会密切的关注天魔,这天,积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坚实的土壤已经露了出来。
苏禾注意到,天魔在踩到土地时,先是疑惑的听了下来,接着他蹲下身,开始用手摸索地面。
摸到遍地的土壤后,他默默地笑了笑。
但是当他又摸到一棵刚发芽的小草时,他竟惊讶的怔住了。
苏禾看到他不敢置信的弯下腰,用鼻子去嗅那株小草。
小草的清香味窜进他的鼻腔里,他开心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笑容很久都没有从他的脸上下去。
不过很快,他又开始对着熹禾来时的方向默默出神。
对他来说,春天来了,如此令人喜出望外的事,他也会想要找人分享。
可是那个他想分享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