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治粟令奶奶竟然能使唤得动蛮子,好厉害……”
“诶呀,你刚才有没有仔细听里正讲的啊,不是使唤蛮子,是那些蛮子见到我们治粟令奶奶就跟儿子见了娘似的,乖得跟小羊崽子一样,甚至还上赶着往咱治粟令奶奶跟前凑呢~”
“瞧我这耳朵……真是不中用了,怪不得是救苦救难的治粟令奶奶……”
敬仰迷妹/弟一样的灼热目光、言辞贫瘠语气中的赞叹却一点都不少的话语,一道接着一道、一声接着医生。
骑马走在最前方的何翠枝隐晦又大力的抹了一把脸,仿佛这样能让红得跟苹果一样的脸色恢复正常。
然而实际上,红通通的脸不仅没有一点要褪色的意思,甚至在愈发寒冷的季节里,冒起了热气。
因为……身后传来了更露白的夸赞。
何翠枝从来没有觉得回家的路如此漫长过。
远远望见城门口时,她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尤其是在发现庞沂的身影仍在城门后,何翠枝顿时不顾什么“他们夸得也太夸张了……嗯、自己好像坐的不太板正?会不会有损形象啊”矜持,高声大喊:“庞大人,庞沂!庞大人,这儿!”
片刻后,听完何翠枝最后一句话,庞沂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些百姓竟、竟然把自己当成卖国的贼子了。
“你别太生气,云中洲变化这么大……”何翠枝见状,也不翻身上马了,急急开口道。
庞沂摇头,脸仍旧红红的:“我知道。”
云中洲日异月新,又有那么多蛮子,外地人的多想再正常不过。
他就是没行到自己竟有一日会被百姓给骗了,骗得如果不是治粟令奶奶提醒,到最后还蒙在鼓里,羞煞他了,羞煞他了啊!
何翠枝失笑,不过也放下了心:“那他们就交给你,我先回家了。”
庞沂目送何翠枝离开,等彻底见不到何翠枝的身影,才收回视线看向乖巧站在角落的上郡洲百姓。
“洲守大老爷,我们……我们没啥见识,您别介意。”老丈局促不安。
庞沂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温和:“无碍,是我一开始没有向众位解释清楚,这才闹了乌龙。”
不过庞沂知道,就算和这些人解释清楚了,他们该跑还会跑。
毕竟在这北地几洲,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官员就能有治粟令奶奶那样让人单听到称呼,就能信服不已的。
但场面话嘛,就是用来缓解尴尬的。
这不,眼前的人已经放松了下来。
庞沂含着笑得眼更弯了,虽然有惊但无险,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劳动力啊。
且经此一遭,还怕他们不想多待在云中洲吗?
庞沂安顿他们,另一边,何翠枝她们一人一猫一马也到了家。
刚敲响门,里面就出现急促的脚步声。
“嘎吱”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露出方胡氏的脸:“娘,您可算回来了……诶,这马儿……”
她原本放松夹杂着激动的眼睛在触及到大大时,猛地瞪圆了。
一个人从她身后探出,看到门口的情况时,十分明显的松了口气,随即道:“我就说,定然是天上的明珠带着主人去兜风了,也只有主人才能令天上的明珠臣服。”
赫然是娜仁托雅。
只不过此时的娜仁托雅跟何翠枝之前见到的完全是天壤之别。
消瘦的双颊有了肉,原本有些脏乱的头发被梳成了一条条整齐的小辫,小辫上还编着彩色的细绳,煞是好看。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的衣袍,洁白、纯净,让人不由想到冬日的雪,天上的云。
娜仁托雅注意到何翠枝的目光,忍不住咧嘴笑出了声:“多亏了主人……”
自从主人出现在部落后,她的地位就与日俱增,虽然她依旧只是哈赤部落的祭司,但如今羌胡十个部落里就有五个部落见她便喊“祭司”,十分敬重,俨然是把她当做自己部落里的祭司对待。
虽然不知何时羌胡所有部落的人都视她为“祭司”,但娜仁托雅觉得那天不会太远。
到时……她一定能为使者大人,她尊敬的主人,做得更多!
何翠枝不知娜仁托雅脑中飞快闪过的思绪,见她只说了一声“多亏了主人”就嘿嘿傻笑起来,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下文,便看向眨眼就开始眼泪汪汪的方胡氏。
“你……”
“娘呜呜呜!”
她顿时被抱了个满怀。
即使已经和家人很亲密了,可突然被抱住,何翠枝还是下意识抗拒,然而伸出去的手还没落到方胡氏身上,就听到她哽咽的哭声。
仔细听闻,还夹杂着委屈?
何翠枝顿时就慌了,慌乱之中还升起一缕愤怒。
这么委屈,是受欺负了?
谁!
她去推的手一转,落到方胡氏背上,轻轻拍着:“不哭不哭,娘在,有什么和娘说……”
何翠枝声音温温柔柔,落在一路跑过来的方二奔身上的目光却是格外凶。
“是不是二奔?回头我收拾他!”
“娘,我好想你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柔中夹杂着凶狠,另一道软绵又委屈。
何翠枝:???
“二奔?”听出来娘语气里的不善,方胡氏不舍的从何翠枝怀里抬起头,接着就从她的面色中悟到了什么,连忙摇头:”二奔没欺负我,我在家好好的,就是……就是太想娘了,结果刚才听到动静,开门却没瞧见娘,就、就有些情不自禁……”的委屈。
后面的话方胡氏没好意思说出口,她那么大人了都。
何翠枝有些傻眼。
不是被欺负?
完蛋了!
大乌龙!
何翠枝眼睁睁看着方二奔脸上的喜意变成不可置信,最后定格成委屈,比方胡氏还浓烈的委屈。
脚趾死命抠着地。
不知道a那里有没有让人忘记特定场景的药。
但何翠枝到底不是逃避的人,再加上方二奔的眼神可怜又委屈,她长呼了口气,拉住这次格外黏人的方胡氏,没让她再抱住自己。
朝方二奔走过去,给了个大大的拥抱:“二奔,这段时间辛苦你和花儿了。”
方二奔猛地瞪大了眼睛。
温暖、干燥,是娘的怀抱。
他连一下爆红,什么委屈,全都被抛到了爪牙国,有些无措:“娘,不辛苦,我和花儿平日就帮忙看看水泥配比了。娘,我是大人了,bu……”
不用像小时候那样抱我的。
他抿着嘴巴,没能成功说出这句话。
这是娘的怀抱啊。
他是娘的儿子,怎、怎么不用被抱。
方二奔贪恋这份儿温暖干燥的气息,嘴巴抿得更紧了。
何翠枝可不知道方二奔被一个拥抱给暖得醉醉呼呼,她像拍方胡氏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然后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拉着方胡氏,嘴里喊着娜仁托雅,进了家门。
娜仁托雅不知在想些什么,落后了一步。
直到身边响起“哒哒”马蹄声才回神,她看着雄赳赳气昂昂,头上驮着个小猫,被他们草原人誉为“天上的明珠”的马儿走过去。
心下失笑,她真是贪婪,竟想要和主人的家人一样,得到一个……拥抱。
“娘,这是?”
方二奔和方胡氏被何翠枝牵着手回到正屋里,结果眨眼就看到她拿了一个很大的包裹出来,连忙帮着一起抬,入手发现这包裹轻得惊人。
何翠枝笑:“给你们的衣服。”
方二奔和方胡氏对视一眼,下意识道:“娘,我们已经有好多衣服了。”
何翠枝摇头:“这可不一样,这是能让你们舒舒坦坦过冬天的衣服。打开看看?”
舒舒坦坦过冬天?
两人顿时想到娘在离开云中洲之前口里经常出现的“棉花”二字。
虽然云中洲里没有适合种植的地,但娘神通广大,早就给家里备好了棉花被褥,和棉花衣袍,他们老早就感受过了。
不过见娘这般神秘,他们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利索打开了包裹。
“这这这怎么这么轻柔?”
“娘,这面料好细密,摸着好光滑……”
在拿起包裹里衣服后,方二奔也好,方胡氏也好,脑海中什么“他们衣服已经很多了,娘对他们也已经够好了,得劝劝娘,不能让她再给他们买衣服了”的想法,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全都震愕的摸着手中的衣服。
何翠枝听着俩人一声比一声高得惊呼,想:那可不,特意在桃宝贝上挑选的最适合鸭绒且不超出这个时空的面料,可费了她一大番功夫。
是的,鸭绒!
方二奔和方胡氏手中拿的正是羽绒服——桃宝贝出品,这个时代还未曾出现的过冬服。
在羊绒、羊毛衫等等这些御寒材质被记起后,何翠枝脑子里有关过冬的信息量大增。
自然而然就想起了羽绒服。
说实在的,像是在北边这种实打实的冻人区域,羽绒服在某种程度上并没有厚厚的云花服给人一种特别的安稳实在感。
但它轻便啊。
只一条轻便,就能让官吏在寒日来去轻松。
羽绒服这种在这个时代算不得高产的衣服,何翠枝只打算作为面向有身份地位或有人的人的奢侈品。
只有这样,才能让云花更快更迅速的推广到整个大梁。
自持身份的人用羽绒,那么他们放在云花上的注意力自然大大减小。
如果这个时代和她那个时代一样,人人平等就好了,想推广什么东西,也不用如此绞尽脑汁。
何翠枝感叹了下,不过她想的内容虽然不少,在脑子中掠过的速度却很快。
所有想法从出现到消失,现实也不过一呼吸。
她见方二奔和方胡氏对古装羽绒服爱不释手,道:“你们试试合身不合身。”
羽绒服她一早就备着了,但是越往云中洲走,刮人脸的寒风就越弱,再加上其他原因,何翠枝这还是第一次把羽绒服拿出来呢。
想到这儿,何翠枝左右看了一圈,有些疑惑:“你爷奶大嫂孩子们呢?”
“他们把东西放家里,就去外面转了。”方胡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云中洲变化这么大,其中还有他们的出力,别说好玩的娃娃了,就是大人们也按耐不住,和她和二奔说了会儿话,见家里没啥事,一早就出去转了。
何翠枝了然,不过收回的视线却微顿。
然后在大大的包裹里拿出来一件藏蓝色滚红边的羽绒袍,朝娜仁托雅走去:“来,试试这件合身不合身?”
娜仁托雅猛地瞪圆眼睛:“我?”
何翠枝失笑,刚才她一个人站在角落不吭声就瞧着傻乎乎还有些孤单,没想到这姑娘还真的有些傻乎乎,她索性把衣袍展开,抖了抖,一手拎着一角,双臂环绕着她……
干冽却温暖的气息猛地环绕,把自己包裹得密密实实。
娜仁托雅眼睛瞪得更圆了,就跟草原上的狼,略狭长的眸子硬是变成了圆乎乎。
“伸伸胳膊,穿进袖子里……”何翠枝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这姑娘,真的憨憨乎乎的。
“哦哦。”
何翠枝看着乖巧抬起的胳膊,这么一看,憨憨乎乎也有些可爱了。
娜仁托雅根本不知道自己抬起了胳膊,她晕晕乎乎的,脑子里都是“主人这是抱我了吗?”
“是!”
“虽然不像是那两个人一样被抱得严严实实,可主人双臂环着自己,怎么不算是拥抱?”
“唔~好香,好舒服,原来这就是主人的怀抱吗?怪不得那两个人舍不得离开……”
“嘿嘿……嘿嘿……”
耳边响起痴汉一般笑容时,何翠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结果这声音隔一秒就响一次。
何翠枝:???
她实在有些忍不住,没帮娜仁托雅系好衣带,就问:“你傻乐什么?”
“嘿嘿,主人抱我呢~”娜仁托雅想都没想就说,跟小狗似的。
何翠枝:?!
周围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娜仁托雅意识到什么,猛地回神,就对上何翠枝复杂的眼神,瞬时道:“不是,我是说这衣服好轻柔,对好轻柔,也暖和,比我身上的袍子舒服多了。”
她身上的衣服即使是集羌胡一二十个部落之力做出的,象征着无上荣耀,温暖又舒适的云花袍又怎样?
比不得主人手中衣袍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