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愉快。”临走前,姬霄带着笑意抱拳说道。
孙大树虽然表面应承着,实际上,对方前脚刚走,他就忿忿不平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你这瘟神,还是快点出院吧,别再折磨我了……
出了精神病院,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无人窥伺之后,姬霄这才快步走向旁边的林子,走向那条通往盘山公路的林间幽径。
先打个无人出租车:虽然必然会在系统里留下乘坐记录,但好在这个人工制造出来的手环,在当前时空里,应该是没有进入系统编号的“黑户”,就跟被磨去编号的枪支一样,想查出产地和买家,都不知道从何处寻起。
只要不动用骇入功能,系统里会留下的痕迹,就只有“一个假身份证的人坐上了这辆车”,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骇入车辆控制系统的危险人物抢劫了这辆出租车”……这其中的区别,可大着呢。
造假证这种事情,在玄盟里面,简直可以算是小打小闹了——若是假证的主人并没有犯下什么大事,恐怕就是现在立刻排队等待发落,都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才能分配到人来处理自己的这宗案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暂且不提。
总而言之,叫来了一辆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出租车之后,姬霄心事重重地坐进了乘客席,输入了一个地址。
他输入的,当然不是那间豪宅的直接地址,而是那宅子五百米外,最近的一所超市的坐标。
在这种科技极其发达的时代,在网络上输入的每一个字,都可能被记录下来,筛选出敏感词汇,再整理出相对应的信息……换言之,如果直接输入那个显然是作为安全屋之一的地址,自己的这辆出租车,出租车里的乘客信息,很有可能都会遭到实时审查,排除威胁。
定位在五百米之外,怎么都不可能提起这么高的警戒心了吧?姬霄在心底默默想道。
不过,即便如此,他在上车时还是留了个心眼,将脸型变化成了一副平平无奇的,教科书般的大众脸,这才迈步走向出租车。
这么一来,即便真有人警惕到了这个地步,查询当时的监控录像,倒推追溯到这辆出租车上面,再去出租车公司调取证据……他们所能够获得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假身份,还有顶着这个假身份的一张几乎没有任何特征的面孔。
面具先生在授课时曾多次强调过:想要看穿对方的易容,追本溯源,就要从那些不容易改变的点瞧起:身高,肩长,大腿的粗细等等。
身高,也许能够垫些什么东西,增高自己的身高,难不成还能凭空将腿脚砍去一截,变矮不成?
肩长,大腿粗细亦是同理,都是只能通过铺垫外物虚增,而绝不能减小的数据。
所以,这就是易容一术的局限性:一个人若是有一米七高,他就决计不可能伪装成一个一米五的女人,他也许可以伪装成一个一米七的少年,一个一米八的壮年男子,或者佝偻腰背,装成老年人——但他绝不可能易容成比自己矮的目标。
如果要易容成比自己矮的目标,那怎么办?当时,姬霄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就跟面部的易容,是移动筋骨肉一般,人的手脚大骨,似乎也有什么办法临时缩短伸长——不过那些就属于缩骨术的范畴了,我并未学过。”面具先生有些惭愧地回答道。
所以,易容时,一定不能暴露自己的底线:也就是身体的原本数据——一旦暴露,就相当于将敌人的筛选范围缩小了大半。到了那天,也就离死期不远了。那节课的尾声时,对方语重心长地教诲道。
所以,即便只是这么一个刺探情报的行动,姬霄依旧没有掉以轻心:他早在离开之前,就拿了些枕巾之类的东西,在自己衣服底下卷上几圈;鞋也准备了一双码数较大的,在下面垫了厚厚一层鞋垫;虽然手头没有合适的发胶,但临行之前他也是用清水打乱了自己的头发。
现在的他,自信即便站在于万里跟前,对方都没法认出自己来。
虽然姬霄的行动还是如同以往一般,简单直接而又鲁莽,有了想不通的问题,就立刻亲自动手试图验证……但他终究还是从于万里和面具先生身上学到了一丝狐狸般的狡黠,一种将周遭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都算计进去的智慧。
这么一来,即便他还是会做出不少愚蠢的选择,但这份经由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融入到他灵魂深处的习惯,总会为他留下一线生机。
……
乘坐出租车到底超市门外,再在尽可能不被人注意到,不被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情况下缓慢走向目的地,其实也要不了多久。
主要是提防着地面上可能存在的探测器、陷阱,或者说,提防着那些在秋季大几率会散落在地面上的落枝落叶,才是真正耗费心神的事情。
这一路走来,姬霄可是提心吊胆,一来是担心被发现,那回到过去的最大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二是担心发出异响,只要引起怀疑,被搜查的话,线索很快就会追回自己头上。
虽然他已经刻意走到盘山公路上才叫的出租车,公路上以及精神病院周边,连一个摄像头都没有……但他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有些畏手畏脚了。
要是被监控录像拍到了怎么办?要是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最见鬼的是,要是那屋子里真有另外一个“我”,那玄盟方就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了,那又该怎么办?
在过去的那个时空,破罐子破摔的他,自然可以不畏惧身后的一切事情——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失去的他,就算只能在李谋上班的路上放块不容易瞧见的香蕉皮,让对方重重摔上一跤,都算是好的。
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意味着只要对方失去了那么一丝半点,自己就没有失败。失去了所有,在复仇的道路上,便意味着立于不败之地。
可回到一个月前,重新拾回一切的他,就不能抱着这种心态前行了——别说是勇猛不再了,硬要说起来,甚至物极必反,有些怯懦了。
如果宝贝的罐子破了,去糟蹋别人家的罐子的时候,自然可以毫无保留地大打出手,能踹破几个罐子,就算几个,丝毫不用忌惮对方事后可能到来的报复。
但如果自家还有着完好无损的罐子,下手就未免有些畏畏缩缩了:每走一步,都会忍不住在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是他把我的罐子也打破了呢?这样不就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交换了么?这么交换,值么?
对于曾经失去过的东西,人们总是会看得格外珍贵,姬霄也不例外。
遥遥看着在月光下微微闪烁的铁栅栏大门,他缓缓闭上双眼,终于,在自己的心底,默默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已经是失去一切的人了,是因为老天爷宠幸,才有了这么一次弥补过错,作为兄弟,作为父子,弥补自己人生中的一些重大遗憾的机会。
如果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姬霄的话,即便是做牛做马,给玄盟做狗,我也要保住目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如果这世界上,不止我一个“姬霄”的话……想到这里,他猛地睁开双眼,眼神暴戾而凶恶,与随时要择人而噬的饥饿野兽无异。
“……如果是那样,即便是我,也不会抢走那个‘过去的我’的人生——我会成为他的影子,在阴影当中,除去玄盟里面可能到来的所有威胁!”望着皎洁的月光,姬霄对着夜空,独自发誓道。
真的走到那个地步的话,想要撇清和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的关系,也很简单:
要不逃亡一生,要不死无全尸。
姬霄摇了摇头,将这个有些丧气的想法甩出脑海外之后,他踮起脚步,缓缓向着院子的侧面摸去。
此时正是三更半夜,光是看灯火的情况,也实在搞不清楚安全屋里到底有没有住人:想要验证这一切的话,只能翻墙进入屋子里。
沉重大门上面挂着一把锁,印象中,这个院子似乎有后门,但应该是从内部反锁的……
多亏这大院的外墙用的是古老的砖瓦结构,多亏了这几天很少下雨,姬霄将手按在粗糙的墙面上试探了一下。
嗯……好像可以一试。
也多亏了这么多个虚拟世界,里面拥有着削弱的痛觉,永远不会死亡的虚拟角色,让姬霄在那些游戏世界里面尝试了很多生活里面因为不想英年早逝,而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比如飞檐走壁,又比如面前最为基础的,爬墙!
不过,在虚拟世界里面是一回事,到了现实当中,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虚拟世界中,游戏角色的数值离不开自己的调整:什么身高体型体重力量之类的数据,在创建角色时,都是可以自由分配数值点的。
因此,在虚拟世界里面只要心念一动,想要角色身轻如燕,就一定身形瘦削,随时可以轻轻松松飞檐走壁;想要成为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就一定能够身形壮硕,力拔山兮气盖世,就连倒拔垂杨柳,都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