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重度烫伤,躺上病床的惨淡未来,惊魂未定的庄风心里越想越不对劲,看谁都像有鬼。躲着避着,总算是来到了食堂门口。
此时的他已经下定决心:既然已经有人明着出手,精神病院内如此凶险,那实在没有呆下去的可能性了——先想办法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到太阳落山,就连夜出逃!
安全,安全,要的就是安全!明确了这一点,事实上,他连早饭都不太想吃,也没有吃下早饭的胃口了:就连走到这食堂门口,都更多像是给旁人演的一场戏,不让其他人察觉到自己的反常表现。
留下来吃还是太危险了,干脆随便拿点什么带回去吧,反正早餐总有方便打包的东西:包子,油条之类的面点,苹果香蕉橘子等水果,豆浆牛奶果汁之类的饮品,带回去办公室吃不是什么问题。
他的手缓缓探向门把手,透过玻璃门,早在进入饭堂之前,就看准了自己要拿的食物。
苹果橘子,好是好,就是总怕有人在顶上用针筒注射:在一个小洞里往内打毒药,吃完这毒苹果,死的是神不知鬼不觉。这样的话,还不如拿几个新鲜的猕猴桃,至少表皮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完好的。
豆浆牛奶果汁,都会被饮品本身的颜色掩盖掉混入其中的杂质。从这个角度看,与其担心鲜榨的果汁被装入一个涂了毒的杯子,或者是在热气腾腾的豆浆桶前被什么“不小心”的人推倒,一头栽进滚烫的桶中,还不如随手拿一瓶从外界购置的鲜奶——装瓶和封顶都是流水线作业,只要细心检查,被暗算的概率极小。就这么办吧。
他探出手,指间触及门把手的瞬间便弹了回来,咬牙切齿地用左手生生扯出一截衣袖,裹着手推开了食堂大门。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秋天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静电现象,也像是这个世界在用一个金属的门把手拿他开玩笑。
“早。”
“庄医生早上好。”
“早上好。”
门内不乏问好的人,举手的,点头的,出声的,目送的,只可惜庄风要离开这里,再也没有心情,没有动力,更没有理由,要去回应这些回答。
于是他阴沉着面孔,选择无视。别人也不知道是心情不佳还是身体不适,便不追问。
绕过桶,好……没有被任何人暗算……再往柜台走,注意避开其他人……
“咝……这豆浆真烫啊……”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热还不好?热就说明新鲜,总比超市里面卖的冷藏货好。”另一人回道。
和自己无关,庄风也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就要迈步走向取食物的窗口。
“小心!”这句警告,几乎与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同时响起。
也许是在透明窗口映出的模糊倒影当中,无意识目睹了事件的起因经过,亦或者是成了惊弓之鸟的庄风,精神实在是过于紧绷,防备意识实在是过于完善,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一霎那,他不假思索地拨开一个个正在享用面食粥点的后背,向右侧飞扑了过去。
只听闻叮一声,没想到:就在庄风摔倒的下一个瞬间,一把尖刀刺过他先前所在的位置,扎了个空,直直捅向地板,被成年男性的体重活生生压垮了,干净得可以映出人影的刀身断成了两截!
被波及到,餐饮洒了一桌,淋了一身的,呛了一喉咙的人们,骂骂咧咧地转过身来,眼底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正要将低声的呢喃自语化作不满的破口大骂时,看到那在地面上折断的尖刀,意识到此间的凶险,才安静了些,暗自庆幸这把刀的持有者没有朝着自己的方向跌倒,同时向着摔倒在地上的庄风,伸出了搀扶的援手。
庄风一言不发,只是拨开了几只手,没有被慰问留住,也不会因为道歉止步,他默默拿了好几个猕猴桃,带上一瓶鲜奶,离开食堂的时候,脸色更为铁青了。
他看的不真切,心底却非常清楚:要不是闪避及时,那把切水果的普通小刀,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插进自己的后心了!
因为手里拿的东西烫,所以不小心松开了手;因为角度不对,所以碗没有掉进大桶,而是落到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摔碎;因为摔碎在地面上的碗里,豆浆撒了一地,所以路过拿着给水果削皮的小刀的保安,一下子就摔倒了……每一件事都符合逻辑,环环相扣,但这种巧合,说是意外,谁会相信!谁能相信!
谁会相信任何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不会先把滚烫的汤碗放到桌面或是什么地方,不会把碗里的高温液体倒掉,而是选择让碗脱手而出摔到地上!
谁能相信一名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不能因为职业素养当中最重要的安全意识,避免拿着危险的尖锐物品行走在路面上;不能凭借强大的控制能力,在滑倒前平衡身体,不能凭借超过一般人的反应速度,将刀子在空中扔掉,而是选择直直捅向前方!
办公室以外的世界已经再没有能信任的人,危机四伏的监狱当中,到处暗藏杀机,现在,就连自己计划已久的出逃计划,庄风都忍不住怀疑,会不会早就已经暴露,只等走进机场的瞬间,自己就要被擒住。
事不过三,院方光明正大地尝试暗杀自己已经两次,再多几次,又屡屡失败的话,恐怕上头的人不会有耐心再等下去……
虽说这世上没有影视作品里面,能够在捂住口鼻的瞬间就迷晕对方的蒙汗药,但吸入式的药物没有,口服式透明无味的药物有没有呢?有。不能一秒见效,那十分钟见效的麻醉药物,存不存在呢?存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事实上,吃完这顿早餐,庄风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安心吃上一顿饱的了。
如果只是为了维持身体正常活动,改用为穷人量产,不经口腔,而是直接注射,不会损失营养的“营养针”,这是不是一条出路呢?
庄风自己都摇了摇头:注射类的东西,下毒可比精心烹饪的食物简单多了——食物尚且可能吃到没有药物的部分,可注射呢?相当于是自己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还要自己动手把颈部大动脉划拉开来。
……
无路可逃了!无路可退啦!庄风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唱道。
……
回到办公室里面,庄风如释重负,整个人的重心都倒在了椅子上,长出一大口气,再也没有想要出办公室门的意思了。
就怕外面的人强行反锁房门然后纵火了,不过这并不是可以锁死的门,只要能意识到火灾的发生,逃出去并不是一件难事。
至于那种根本逃不出去的大火,那得把全精神病院的人一同烧死陪葬吧:那样的话,就要提前把这里的所有人都疏散出去——上面没有这么多闲人发配到一个攫取信息的鬼地方,知道这件事内情并有意谋害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多。
肉体的损伤,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疲劳,让这几颗猕猴桃,看起来都格外美味。庄风囫囵吃完几个猕猴桃,用黏答答的手抓着瓶子喝完鲜奶之后,这才倒出保温杯里的水,稍微凉些之后,才用这水在饮水机那洗了手:
现在的他,别说是饮水机里面的水了,就连刚刚离开五分钟的办公室里保温杯的水,都没有饮用的胆子,干脆把这壶热水用来洗干净手,空出一个水壶,等什么时候病人们去打水了,再跟在后面接水便是——公共饮水机上面可没有魔法,前面的人喝了没事,自己喝了就一定不会有事。
此时,庄风已经完全无心去关心别的事情:这也包括他之前心心念念的,脑子里面出现的诡异记忆碎片,以及囚犯姬霄神秘兮兮提出的所谓“死期”……
喂,等等……死期……说的不会就是这一连串事情吧?
庄风愣住了。
以这个角度去解读自己收到的“死亡预言”,1016……那岂不是四天之后,就要被杀死了?
冷静……就算是四天,那都是比较乐观的情况了,按照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来判断,庄风非常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一天。
找个安全的时间地点,要问个清楚,要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正当庄风收拾了果皮玻璃瓶,就要找点什么文件处理,无所事事地混过这个工作日时,突然,胃里一阵翻涌,一道剧烈的绞痛,从肚子深处袭来。
是毒?还是泻药?
可是,是什么时候?
来不及多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捂着肚子,冲进了隔壁的厕所。
往常的他,多半会绕路走上二楼,用比较干净的员工厕所,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只敢去人多的病人楼层入厕了。
等到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脸色苍白,虚弱的不成人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