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又一张，看得秦老夫人是气得浑身直颤，最终把余下的一部分单子直接砸在了姜侍郎的脸上。
“好你个姜正！亏你还是读书人！还是朝廷命官！老身见过挪用女方嫁妆的，没见过你如此强取豪夺，不要廉耻的！”
这些年来，秦老夫人是知晓女儿过得不好的，也想过嫁妆或许被挪用了，但没想到姜侍郎竟如此贪心，将嫁妆卖得七七八八了不说，前两年倒是女儿的印章，可见是从自己女儿手里过的，后两年就只有姜侍郎的了，无疑是因为那时候女儿就已经管不着自己的嫁妆了。
现在想来，如今姜芷欣和姜元手里留下的那些东西压根就不是姜家当初瞧在女儿去世从嫁妆给他们一部分自用，而是自己的女儿拼着最后一口气才给换来的。
此刻姜侍郎根本就听不到秦老夫人的盛怒，看着这散了满地，被所有人都争相瞧看的当票，卖契，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他什么都想不到，满脑子只有一个词，那就是，完了。
彻彻底底的完了！
他的仕途，他的名誉，他的荣华……都完了！
“正儿！这是怎么回事？这事是真的？”杜姜氏手里拿着几张从地上捡起来的单子，扯着姜侍郎的手臂一把将他拽转身来质问。
姜侍郎神色呆滞，现下哪里回答得出，也不可能承认。
“说啊！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当真干出如此羞祖宗之事？”
杜姜氏急于问个清楚，在尹月国，男方动用女方嫁妆是大忌。
那可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事，而且这前提还是在女方愿意给予出来贴补，最最说不过去的也就是私自动些许。
像姜侍郎这种不顾病妻强取豪夺，并在其死后以代管的名义大量私卖，不给子女留几分的简直是亘古未闻。
“姑奶奶莫问了父亲了，还是我来原原本本告诉姑奶奶您是怎么一回事吧。”
姜芷欣说着从匣子里把最后一沓纸拿出来，虽说这纸已经泛黄而且破损不少，但从侧边整齐的小孔看得出来原本是缝合在一起的，像是一本册子。
将手里的册子递给杜姜氏，姜芷欣叙叙道：“这是我娘当初嫁进姜府来时的嫁妆册子，每一样都和地上这些单据对的上，何况当初是姑奶奶前去秦家提的亲，最是清楚，我娘出嫁之时拉了多少车进府。”
杜姜氏岂能不记得，当初她就是看中秦家的财力才去求娶的，当看到那堆满整整一个大院的嫁妆箱子时她还惊愕，没想到秦家如此看重这女儿，自觉是捡到宝了。
“期初父亲许是有些骨气的，也不屑于动用妻子嫁妆，但这寒门要进仕途，难免要打点，请客吃酒，手里拮据又没有脸皮问姑奶奶要，便就只能同我娘诉苦，哄我娘心软拿银子，等我娘手里银子不够了，也就只能变卖一两样嫁妆。
一来二去，父亲见这嫁妆值钱，又那么多，卖一两样无碍，便就花钱不节制来，等我娘生下哥哥，彻底绑在姜家了，不给便直接硬要，为了哥哥，也念及夫妻之情，我娘便一忍再忍。
可惜，忍来头来父亲却越发觉得这事理所应当，越发变本加厉，甚至觉得我娘只有钱财不够扶持他，便就要娶如今的母亲进门，好得崔家扶持。
后面的事，姑奶奶您也就知晓了，我娘生下我后身子病弱，父亲又冷眼相对，又恐娘家担忧，无处诉苦，郁郁而终，而父亲也以养老为由将您请回了老家，并多年未从族中中馈拿过一分钱，应该一直都是和姑奶奶您说俸禄足够吧。
可姑奶奶您也是多年经商之人，难道没想过，这偌大个姜府，这般多的奴仆，祖母又过得如此奢靡，是区区五品官员的俸禄供得起的吗？更莫说前些年父亲还没有五品。”
杜姜氏不是没有想过，但一直以为姜侍郎定然有旁的来钱路子，又不想她借此回京，便就在这事上卡死了她，没想到，这些年的来钱路子就是变卖嫁妆！
“此事定有你的功劳！”杜姜氏一把揪过老夫人，怒红了一双眼，恨不得杀了她。
“我…我……”老夫人如今整个人都已经抖得跟筛子差不多了，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姑奶奶又可有想过为什么父亲和祖母突然就接您回京中来住了？可是说我与太师订了婚约，便目无长辈，一旦出嫁，对姜家必是祸事？”
杜姜氏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姜芷欣轻笑一声，目光转向一旁的姜芷颜和被抓着的俊生。“想来现在姑奶奶也清楚了，父亲之所以请您来，是因为我一旦及笄便就可嫁给太师，一出嫁，他就必须拿出我娘亲的一半嫁妆来给我添箱，而且还得让外祖母过目，核对嫁妆册子。
而他，拿不出就会被知晓，若是低微之人，他尚可压下，可若是太师，他便只有被揭露的份。
为了保全他的名声，仕途，他便就谋划了这一出，好叫我无法自证清白，再让姑奶奶您来做主不得不同太师退婚，送去尼姑庵，这一世都与嫁妆无缘了。”
姜芷欣的话，几乎什么错漏。
姜侍郎怔怔的看着她问：“你是如何知晓的？”
“人在做天在看，这是父亲您小时教过我的，您忘了吗？”姜芷欣苦涩一笑，唯一一次姜侍郎教导她的时候就是教的这一句。
事实上，她也的的确确是化作鬼魂后在天上才知晓的这一切。
姜侍郎点了点头，明白这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但不是姜芷欣在他们布的局里，而是他们都在姜芷欣布的局里。
知晓自己已然是没有任何回转之地了，低问：“你想要如何？”
“按律，父亲当该补偿所有嫁妆，若无便折算成银两。”姜芷欣抬手，从连妈妈手里接过早已经拟定好的单子，打开来展露在众人面前。“所有东西，加上这些年来庄子店铺农田的最低收入，除去零头，共计二十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