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也只是可能,”
狄映回道:“我手上一案压一案,其中一案、可能牵扯到他的失踪。有个人跟我说:曾听见过黄荣桂怀疑林宪俊私藏了什么物证。
林宪俊并没有承认。但我估计,黄荣桂不会相信。
所以我觉得,想要找到林宪俊,还是得从黄荣桂那儿下手。
只是还得能查到黄荣桂的罪证才行。
目前还没有找到可着手的点。
如果仅是查他收受贿赂、贪没银两等,只怕杀不了他。
朝廷的情况你也清楚。哪个官员的背后不是站着另一个官员?最粗略地算:从考中进士开始、就有了恩师。
恩师的脚站在哪里,门生们的脚天然就站在哪里。
每一次升官,都有背后的势力在操作。
没有谁能孤军奋战。就连我自己也是这样。如果我是孤单单的一个、早就被人给弹劾到死牢里去了。
歙州是下州、黄荣桂是正四品刺史,能做到正四品,背后扶持他的又是谁?我若杀不了他、又何必去招惹?”
“狄大人,我现在才发现,你比我狠。你是要么不动、要动就得要人家的脑袋,太狠了。”
程挺听完这番话后,笑吟吟地打趣。
狄映:“……原来你会笑啊?”
一句话,把程挺又给噎那儿了。
这时,彭凉打来了猎物,刘六去帮忙、烤起了肉。
吃饱喝足后,几人靠着树身眯了会儿,不再去说一些让人蛋疼的事情。
等天色微亮,就赶回了仪恩县。
狄映帮缪奶奶扎针的时候,赵三将消息送了来。
屠亮涉及的第一桩杀人案里、死者的埋尸之地,打听到了。
程挺则亲自去牢狱中、将屠亮给带到了自己的公事房。
狄映赶到后,就直接跟屠亮商量:“朴赞案,本官已经证明了你的无辜。本来即刻就可以将你立即释放。
但你身上还有一桩案子。就是十五年前的那桩旧案。虽然你已经为此服刑了十五年,但本官猜测:你可能同样是无辜的。
本官想帮你把那桩案子一并了结后、再公开宣布你的清白。你可以先暂时住在本官为你找的住所里,你可愿意?”
被带来后、还满心都是抵抗情绪的屠亮,听得彻底怔愣住。
他看着眼前自称本官的年轻人,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自第一桩案子他无从辩解开始、他就再也不相信官府、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官员。
他觉得自己对于他们而言: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在扯淡。
他们只想做他们想做的、听他们想听的、理他们想理的。
可眼前的这位官爷,说的却是他已经无罪了、且还要帮他审清之前的旧案,要还他清白!
屠亮憋住气。
直到憋得透不过气。
才终于发出了被捕以来的第一道声音。
问了句:“你是谁?”
屠亮不相信会有官爷这么做。
如果面前的官爷说的是真的,那么、不是自己在做梦、就是对方是神仙。
恍惚中,他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我叫狄映。”
屠亮“砰”地一声跪下了。
“嗷”地就是一嗓子。
跪伏在地上,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梦都梦不到的狄大人啊!
比神仙还神奇的狄大人啊!
他,何其有幸,等到了……
狄映看着这个粗壮的汉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侧开一步,静静地等他将情绪发泄出来。
好一会儿后,狄映抬手,将人给扶起来,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看着偌大个汉子、还在抽抽噎噎,狄映也只觉自己的鼻子有些儿发酸。
却也更觉自己的力量太过渺小。
他狄映的名声传扬了四方、成了许许多多人的盼望和等待。可他的能力、却还远远不足、不及。
这世上,真的需要很多很多个狄映。
“和我说说吧,说说十五年前的那桩旧案。”
狄映给屠亮倒来一杯水,看着对方喝下后,温和地说道。
屠亮躬身接过,点了点头。
肿着眼皮,看着狄大人、一眨不眨地、不错眼地看着。
出声说道:“十五年前,我们屠家的木匠手艺十分有名。爷爷说,树大招风。
按我爷爷的说法就是:银子只要够花就好。咱们要留给儿孙们的是手艺、而不能只是有银钱。
毕竟银钱总有花光的时候,手艺却能让他们随时再挣。还不会把他们给养懒了。
为着这,我们全家离开了县城,回到了杨柳庄。减少了接活的次数,只接附近村子里的活计,连县里的单子都不接了。
只是我爹不太听话。
他好酒。单子少了以后,加上我和我两个弟弟都能做活了,他就闲得不行。没事就溜达去县城里、找他旧日的好友们喝酒。
他还有个毛病,喝多了还喜欢应承人。
明明我家都不接县里的单子了,偏他有时候就能答应个几单下来。
我爷爷有一次就是在送货回来的路上、给摔没了的。
我爹他倒好,我爷爷没了之后,没人能拘着他了,他还就经常泡在了县城里、连日连夜地不回家。
我们谁劝他、他都不听。我奶揍他,他就更不愿意回来了。
十五年前,就是前朝历二十年的三月初四。
他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给我说:他接了‘锦华布庄’的、两个黄梨木挂衣柜的单子,要我和我两个弟弟尽快做出来、给人送去。
挂衣柜啊。那长得有三米、高得有两米。上面还得有雕花、木质还得是纯黄梨木的。
我家从只接村子里的单子开始,家里备用的木料就没有黄梨木的了。
我爹接的这个单子、给我们兄弟仨整得没了招。
他已经收了人家三十两银子的定钱,喝酒还喝掉了二两。
我们要是做不出、就得赔人家三百两。
砸锅卖铁也赔不出。
关键是还会砸了我家的招牌。那是我们屠家多少代人辛苦维护和坚持下来的。
我们兄弟仨只能去州城南边的、深山里头找黄梨木。
运气不错,找到了一些。可就在运送回来的过程中……”
屠亮说到这儿,极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出了深山、到了矮山群。那儿有不少人家建的家祠、家庙。我们尽量避过了那些。
结果快出山的时候,无意中在山道上遇到了两个女子。
其中一人穿着打扮非常贵气。
我担心冲撞到贵人,便赶紧叫后面的弟弟们低头、拉着板车转向,从另一边绕远路下了山。
这事儿我以为就这样过去了。
后来,我们好不容易做好了衣柜,挑了个大晴日,就给‘锦荣布庄’送去。
布庄的徐掌柜、就让我们将柜子抬去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
那屋子是专门给客人们选衣、换衣用的。里面已经有了三个旧柜子。
我们按照徐掌柜的要求、将柜子贴墙放好。可他在检查过后,却不太满意。
说四角上雕的花瓣不够繁复,让再往细里雕琢一下。
这样的要求经常会遇到,我们也没话可说。我就让两个弟弟出去买几个馒头,我自己留在那儿进行精雕……”
这时,程挺插话道:“是不是那旧柜子里突然倒出个死人来?你不知情、还想救人、就摸了一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