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想着想着,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只觉眼前有一片金星在闪。
真要是武家人对自己有暗算、真要是被狄映给发现了,以武家人的能耐,别说一个狄映、就算是十个,这千里之路、狄映也回不来了。
不,不是回不来了。
而是回来了。
回来了……一具尸首。
老皇帝忽觉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被太平公主和苏洪眼疾手快地给一把扶住。
太平公主一边扶人、一边就踹了宋文一脚,喝斥道:“滚!一个臣子死了而已,居然也敢搅扰陛下清宁。陛下若有事,你九族都不够砍!”
宋文被踢得倒翻过去。
老皇帝听到太平的话,却咬了咬下嘴唇内里的肉,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看看太平,再看看满脸悲痛欲绝的宋文。
收回握住太平的手,声音有些虚弱地道:“宋卿,让羽林卫大开中门、迎狄映进宫。”
说着,再喘着气,眼睛一睁一闭,勉力下令道:“送太平出宫,无、无诏,不得入宫。”
说完,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母亲、母亲!”
太平公主接住人,神色万分焦急地呼唤着。
却听苏洪大声道:“送太平公主出宫,无陛下亲诏、不得使其入宫!”
太平公主:“……”
她怒指苏洪:“狗太监、你想造反了不是?”
可话音刚落,一队金吾卫便冲了过来,架起太平就往外拖。
“放开!你们这些狗东西,本宫是太平公主、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安敢触碰本宫,本宫要你们的脑袋、要你们全家的脑袋!”
架人的金吾卫听了,面无表情。
板着一张脸,继续拖着人走。
太平公主的喝骂声,就响了一路。
苏洪则一边指挥宫女们将陛下抬回龙榻上、一边急宣太医院正,一边还没忘了朝太平公主那儿、甩去了个大白眼儿。
苏洪都快讨厌死太平公主了。
本来英明神武的陛下,就是被太平公主给蛊惑的、迷上了男女情事。
薛坏义那等街头腌臜货,也是被太平公主给送到陛下身边来的。
还有现在飞扬跋扈、鸡犬升天、横行无忌的张家俩兄弟,也是太平公主送来的。
苏洪真的从来都没有这般地讨厌过一个人。
宋文也十分厌恶太平公主。
所以当金吾们拖着太平公主经过他的时候、他伸着的脚、就趁机硌了一脚太平公主的腰眼儿。
这招,宋文还是跟着狄大人学会的。
那次,他实在想再跟着狄映跑一回,结果,就被狄映给戳了一下腰眼儿,当时整个人又酸又麻,愣是连话都吐不出来一个字。
直到狄映见他眼泪都快下来了,才又戳了下他。他才恢复的。
但那种滋味儿,宋文这辈子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可他不愿意尝了,却愿意学。
后来死缠活缠的、总算是将之给学到手了。
用狄映的话来说就是:能学会一个保命的技能也好傍身。
那时宋文才明白:狄映其实本就是有心要教会他的。
这让想通了的宋文,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内心里,只留下了满满的感动。
而现在感动他的那个人……正冰凉凉地躺在宫墙之外。
宋文没了整治太平公主后的得意心思,一想到狄映,他坐在殿门前、抱着双膝,哭得像个孩子。
……
半个时辰前。
正在家里用晚食的宋文,一边吃,一边想念狄大人。
没了狄大人的大都城、好无聊;
没了狄大人的官场,每天都让人很憋气。
想想朝堂上的那些个魑魅魍魉,宋文连胃口都没有了。
刚放下碗,忽见窗外掠进了人来。
带进来的风、吹得屋里烛火直摇晃。
宋文大惊而起,就要防备。
就听:“我彭凉。狄大人出事了。”
宋文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就见彭凉手里抱着……脸色惨白的狄、狄大人。
那样的脸色、瘦了那样多的身体……
宋文只感觉自己有点儿腿软。
他手撑着桌子,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把狄大人放、放在榻上,我、我去找太医。”
“不用了。”彭凉垂着脑袋说着。
宋文听出彭凉声音里那沉沉的哽痛之音。
他生气了。
生气地冲过去、却又刹住脚。
颤抖着嘴皮骂彭凉:“怎么就不用了?怎么、怎么能就不用了?他、他是狄映,他不会死的,你、你凭什么就放弃希望?你凭什么?!
你放下他,我、我找太医去。”
彭凉抬脚挡去他的面前,面色严肃道:“要用太医、我也不会来找你了。我现在没空和你啰唣。
你马上进宫,向陛下陈明:狄大人因为发现谋逆大案、从歙州赶回来的路上、不断地遭遇袭杀。
事关陛下的性命,你得快!若是陛下出了事,大人的性命就白丢了。”
宋文:“……丢、丢了?”
他满脑子,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听自己牙齿间发出的“得得得”的声音,宋文终于鼓起勇气、朝着狄映的鼻间伸出了手。
没、没有呼吸、没有!
宋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又一蹦而起。
怒吼:“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他是狄映、他是无所不能的狄映!他不会死、不会死的。你们是不是又在设计坑我?是不是?
你让他起来、让他起来。不用他坑我,只要他告诉我要去做什么,哪怕刺杀陛下我也去。你让他起来……”
宋文吼着吼着,又崩溃地哭了起来。
他不相信、一个字都不相信。
至于陛下的性命安危?关他屁事!
没了狄映的朝堂、毁灭好了!
可他刚这么想,就被彭凉给踹了一脚。
“这是狄大人的遗命!”彭凉吼。
宋文一抹脸,哭吼回去:“关我屁事!谁让他那么莽、谁让他那么不懂得保护自己、非要去招惹那些畜牲?!谁让他、他、他心里没他自己……”
彭凉:“……”
不出声,看着他。
看得宋文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他哭着,踉踉跄跄地跑出了自己的屋子;哭着爬上马匹,哭着去闯宫门。
他哭得非常非常伤心,他真的非常非常不想来救什么狗屁陛下,可那是狄大人的遗命、遗命……
他就非得来不可。
太他玛折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