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抹了抹额角的虚汗,堆上满脸的笑容,冲大伙儿团团拱手。
道:“乡亲们请回吧,你们对我的厚爱、我感受到了,也会铭记在心。回吧,手头的活儿都忙着呢。”
“狄大人,您能不走吗?”打头的老大爷,一边硬塞手里的鸡蛋筐,一边殷殷期盼着问。
颤颤微微地问。
狄映抹把脸,推着鸡蛋筐,笑得像个乖宝宝。
“大爷啊,您的腿,就需要多吃鸡蛋补补呢。您留着。权当帮我吃了行不行?”
大爷却不肯,硬是塞,视线也不从狄映的脸上挪开。
而还没等狄映继续坚持,百姓们就都涌了上来,手里的东西都举得高高的,硬要塞给侍卫们。
侍卫们的汗也下来了。
狄映担心乡亲们挤着、踩着了,赶紧再次团团拱手道:“别挤,会伤着。乡亲们,你们也看到了,我就这么点儿人、就这么点儿手,别送、真的别送了。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这样吧,你们把东西都收好。别挤了,我就答应你们:以后常来温州,可好?”
百姓们一听这话,纷纷住了脚。只是手里的东西仍旧想送出去。
狄映只得再道:“乡亲们,新上任刺史杨吉轩、杨大人,是个好的。你们要相信他、相信他会带着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以后等你们的日子好过了、攒的物什多了,我再来吃、挨家挨户地吃好不好?回吧,都回吧,彭泽县离着你们不远,我会常回来叨扰大家的。
到时候,可别嫌弃我吃得多啊。”
这话,给大家伙儿都听笑了。
眼见狄大人是真的拿不走那么多东西,他们最终还是讲道理的、分开了一条道儿、让狄大人过去。
狄映便一边躬着腰还礼、一边点着头,让自己的视线、从每一张百姓们的面孔上经过。
百姓们激动而又克制,就这样,送出了十里之地。
在他们躬着的腰背、和感激的目光中,狄映最后再朝他们认认真真还了一礼。
离开。
有的百姓,还是忍不住追着马蹄印、又跑出了一里地。
然后就看到……
被他们硬塞过去的东西、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路边。
他们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有的人却笑了。
抹着眼泪、开心地笑着道:“我给那些马准备的物什、没有被还回来。”
然后……
被群殴了。
当然了,这是充满羡慕嫉妒恨的、爱的小拳拳。
……
而远在大都城的武穷思,却挨了重重的、真正的几下重拳、重脚。
他遇袭了。
最后,是他的女护卫七染、拼尽了力气、才将他给救了下来。
武穷思连家都没敢回了,逃进了皇宫、躲避加养伤。
可有些事,注定他躲不过去。
老皇帝召见了他。
“穷思啊,丛灰死了,你要节哀。但是因为他闹起来的那些个乱事儿,你还得好好收尾才行的啊。
你也听说了吧?温州驻防军大都督、冯广录,正率军押解着那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在来大都城的路上。
你想好要怎么处置那些人了吗?”
武穷思一听,油头粉面的脸上、汗水就顺着服贴的发鬓流了下来。
他深叩头道:“回陛下的话,那些、那些人……既然是江湖人、不,不是,是他们既然违反了国律,那、那就该交给刑、刑部处理……”
“交给刑部?”
老皇帝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语气有些阴沉地提醒道:“篓子是你惹出来的。你就想让刑部兜底?
你信不信刑部尚书、能把他患了多少年脚疾的老臭鞋、直接呼到你的脸上去?”
武穷思被哽住一瞬,随即又磕头又哭泣。
“……万能的陛下啊,这事侄儿真的是不能接啊。我最疼宠的小儿子没有了,这、这、这……求姑母心疼心疼侄儿吧。”
老皇帝看着他这样儿,直觉牙疼。
却也因想到了武丛灰,到底是有些心疼起了武穷思,便琢磨着让别人来接手这个案子。
苏公公适时地“咳咳”了两声。
小小声提醒道:“那剑谱,只有穷思大人有。那藏功阁、也在穷思大人的掌管之中。”
苏洪的意思就是:江湖人都是奔着那剑谱去的、也都是奔着武穷思许诺的功法秘籍去的,若是一直不拿出来……是怎么都平息不了这场武林风波的。
要是交给了别人去处置,不管是谁、也是没法接手的。
老皇帝听懂了。
可这事往大了说、是朝廷招惹了整个武林,只怕会因此加剧江湖与朝廷之间的矛盾;
往小了说、那也是武穷思得罪了整个武林,若是没个人来妥善解决这件事,那武穷思的小命儿……
老皇帝想了想,还是给武穷思出了个主意。
“穷思,你用什么惹出来的麻烦、就还用什么去解决吧。至于那些被押解回来的江湖人……实在不行你可以放了嘛。也算是你与江湖结的一份善缘了。”
武穷思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来哭哭啼啼不是因为他处理不了,他早知道自己推脱不掉,他要的就是这句放人的圣旨。
只要能放人,那他还可以趁机大摆筵席、广请武林好手、谱施什么心法秘籍、再连里子和面子一块儿给了那些江湖人,从此就能仇人变恩人。
他武穷思之后想要请江湖人办什么事情,那就好说得很了。且也绝对会解决这次江湖争端、并让人对他武穷思个人、感激涕零。
他的声望、也将立刻拔高。
于是,武穷思山呼万岁后、带着一脸满满的感动、退了出去。
老皇帝则问向了苏洪。
“小洪子,你觉得:狄映为什么会老老实实地、把那些江湖人给送回来了?”
苏公公垂眉搭眼,躬身回话道:“那些人杀害押解官兵、滋扰各地地方、祸及沿路无辜的事情,其实都轮不到狄大人管吧……他现在只是彭泽县的县令。”
“呵,好一个彭泽县的县令。”
老皇帝想到狄映那个“小小县令”,自己都觉得好笑。
笑着叹气道:“哪个县令要都能做成他那副样子,这天下啊,就太平喽。”
叹完,站起身,在殿内活动了下腿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