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十八说着,红了红眼眶。
再继续道:“我爷爷就叹气,说:没了也好、被砍了也好。大家都是一滩烂泥,那就烂到底吧,连挣扎的希望都不用有了。有时候麻木地活着吧,也挺好的。
不过他说是这么说,还是不允许我这颗小笋苗苗被砍掉。他叮嘱我一定要跟好您,甭管您是种地还是放羊、都要跟着。
我就故意逗他,说跟着大人放羊了、我就没俸禄了。家里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他就抄起拐杖、凶着那没了牙的嘴、来打我。
说最好家里穷点儿、再穷点儿,就能全都搬到您的狄家庄上去住,帮着您一块儿放羊了。”
说着,巩十八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觑了眼他家的大人,再小小声地问道:“大人,您、您那狄家庄、还、还缺人不?”
狄映:“……缺也不要你们全家的人。”
巩十八:“……”
心里叹气。到底是自己家的人不配了……莫名有点儿难过。
却听大人又道:“狄家庄里,收容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或者是受苦受难的百姓们。你家好端端的、整整齐齐的,我并不想他们有朝一日会住到狄家庄上去。”
巩十八疑惑地看了过去。
这话,他有听没有懂。
彭凉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解释道:“若是有朝一日你战死了……”
巩十八:“……”
他这才明白了,大人不想他们全家搬去的原因所在。
那狄家庄里……
巩十八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再露出张笑脸,笑着道:“我可不想那么早死。我还要好好地保护大人呢。
再说了,我才二十八岁,家里的娘子才给我生出了第一个小闺女,之前生的是俩儿子,烦死个人。
这小闺女特别可爱、特别漂亮,小嘴儿一嘟一嘟的、特别讨喜。讨我们全家上下所有人的喜。
我才舍不得我闺女没了爹呢。大人还比我小两岁,我能一直保护着大人、然后和大人……”
说着说着,闭嘴了。
狄映笑了。
笑着点头,答应道:“好,和我一块儿老死。到时候呀,你家小闺女都变成祖奶奶喽。”
“那敢情好啊。”
巩十八又立刻高兴地道:“我能护着她到那地步,不让任何臭小子欺负了她去,那我死也死得开开心心的。”
这话给彭凉也听笑了。
他微弯了眉眼,将手中烤热了的小桃果干、递给了巩十八几颗。
巩十八没接。
反而搬着小马扎离着彭凉远了一点儿。
“头儿,这个就你自己爱吃。”
说完,又搬着小马扎坐回来。
偏着脑袋问彭凉:“头儿,你是不是嫉妒我有小闺女了?故意想酸死我呢?这小桃果,也真是奇葩。
新鲜的时候酸掉人牙,这晒干了,更是能酸倒人肠。我可受不了。嗳?您要是想成亲了、就让大人帮您把把关、保保媒呗?”
彭凉:“……”
抬脚把丫连小马扎带人、都给踹去了另一边。
他家人全被张嘉福给屠杀了的事情,只有大人知道。这些弟兄们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是个孤儿。
“大人都不成亲,我成什么亲?”
踹完人的彭凉,把话头转到了自家大人的身上。
无故躺枪的狄映:“……”
他搓了搓脸,正想编个什么“瞎话”糊弄过去,忽然,动作顿住了。
屋外的寒风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不一样的动静儿。
有短促的一下敲门声、有人家的院门、“吱吱吜吜”被打开的声音,又很快被关上……
风势较大,从村头朝着村尾吹,就将这些声音、带进了狄映等人的耳中。
巩十八因惦念小闺女才顺下去的寒毛、在这一瞬间又炸了起来。
他急速闪去窗户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儿。
彭凉则跃上了屋梁,揭开了上面的几块瓦片、掠了出去。
巩十八抽出了藏在腰后的一把武器。
三片螺旋形的刀叶组装在一起、像被放大了的回旋镖。
他是斥候,要远攻,还要能及时逃脱追捕。武器就要用这种飞出去能杀敌、还能自己飞回来的。
否则就是用一把、丢一把。
村里那些嘈杂的动静儿响起来得很快、消失的速度也很快。
就像彭凉,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他一跃回屋内,就将瓦片重新盖好。
然后落地就轻声地道:“有一些像是村里壮汉的年轻人,估摸着有三、四十个。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回来了。
且各自回了家。回去的人家中、有亮起烛火。大人,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出去劫掠了,身上都有不少的血迹。
我翻了三家人屋顶的瓦片有查看过,他们从带血的包袱里倒出来的、都是些金银细软,还有绫罗绸缎之类。
这个村里,果然没有好人,难怪不让外人借宿。大人,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彭凉再也不问:要不要管了。
果然就听大人道:“你再悄悄潜出去,找到聂波他们,让他们守住村子的两个出口。还有,每两个人为一组、快速捉拿今晚那些回村的人。然后带到这儿来。你回来的时候,先把村长抓了。”
彭凉闻令立刻行动。
这次聂波他们坠得有点儿远,两里地,又处在上风头,吹哨他们听不见。放烟火……
这样大的风势、一吹就散了,还有那些大片的雪花、也能将烟火掩盖,看不见的。
最主要的、还有那三座大山,会将烟花给挡住。到时候不要没把聂波招来、反而把村里的人给惊动了。
所以必须彭凉亲自跑一趟去唤聂波等人。
巩十八贴在窗框边,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抓着兵器的五指、紧了紧。
现在,大人的安危、就全交给他一个人了。
这个村庄,显然已经成为了龙潭虎穴。
但凡这种时候:那村长为了保险起见、都会让人摸来砍掉他们,以图杀人灭口、保守村庄里的秘密。
狄映也有点儿坐不住了。他穿好因为屋里热、之前脱掉的外袍,紧了紧内袍的腰带,再将袖口、靴筒用细草绳一圈儿、一圈儿地扎紧。
原地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