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一进来,都不用看四面墙上那些图案上到底都是些什么、就一眼看到了、处在一面大铜镜上方的、一副女子容貌图。
正是那十人纹在臀上的那副。
在问过店主人之后、就更加确定了。
狄映让彭凉取下了那副图案,然后听主人家说那日的情形。
“那十位少爷,都是本城内出了名的小纨绔。来纹刺青的时候,年龄最小的只有八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四。都想学成年男子的范儿。
就跟我们小的时候想长大、大了想变小一样。他们就处在急于想长大的状态中吧?
一进来就吵吵嚷嚷着,为纹哪一种图案而争论不休。有的挑了猛兽图、有的选了恶人像。
只有年纪最长的那个、扈家的少爷,挑中了这副女子图。这是小人从别人的一副画作上临摩下来的。
当然了,也是获得那副画作的主人的允许了。那位公子说、他也是照着什么壁画给画下来的。
扈少爷相中了就想纹。其他的少爷基本以他马首是瞻,见他喜欢、也都想跟着纹上一样儿的。
后来还是冉家的少爷提议、把这副图案拆成十份、一人纹一份儿。这样也可以表示他们兄弟齐心什么的之类。
他们就都同意了。可是为了纹到哪儿、又纠结了起来。
各自家中的长辈们、都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想来想去,他们就想出了、将拆分了的图案给纹到臀部上的主意。
一来是因为那位置隐密、二来嘛……大人您懂的……”
“行了,别废话!”
彭凉见对方的表情都有些猥琐了起来,厌恶地斥责了对方一句后、问道:“你确定是十人?十份都是被分成了什么样子的?底样拿来!”
店家被斥得抖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面前的几位是大人。
赶紧正经了神色,去取了那十份底样出来。
嘴里还在弥补似地说道:“十个人倒都是在一日之内、给纹完了的。毕竟拆成了十份、也无需纹得很大。
只是因为忍痛力的不同,有的人纹的时间长些、有的人则短些。倒是最小的那个、邬家的少爷,最先完成。他的忍痛力也最好。”
狄映听了,接过十分样图看了看,然后收到袖袋之中,谢过店家后离开了。
蔚修益跟出来,出来就站在那儿,倒是脑袋抬着、眼睛眨巴着、跟个小狗狗想乞食似儿的眼神、等着狄大人说出下一个要去往的地方。
狄映看了他一眼,面上终于微微有了一丝儿笑意,出声道:“先找个地方吃饭、休息。”
蔚修益:“……大人,下官知道错了。您就别再逗弄下官了。”
好难得的终于没有那么刻板了,有小情绪了。
狄映笑容扩大。
“那你明知下个地方要去的就是罗家、还问我做什么?”
狄映也换了语气。
蔚修益就挠了挠眉尾,转身带路。面上的表情、终于没有最初时看着那么“丧”了。
看得彭凉眉目微动。
心道:果然还是他家的大人魅力大。不管是谁、只要是跟他家大人相处过后、都很容易就被影响到。
不管是被影响成开心了的、还是被影响成了愤怒了的、还是被影响成了恐惧的……
“罗淮是做什么的?他的父母兄弟那些呢?”
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人自觉的狄映,一边轻抚着乌云的马鬃、一边问向左侧前方带路的蔚修益。
蔚修益听问,便回道:“罗淮是孤儿。在州城的慈幼司里长大的。现在是26岁。其妻丁氏,也是同出慈幼司的孤儿。
他俩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一起出来。出来后,就成了家。丁氏就以女红为生,罗淮是石匠。就是专往铺设地面的石板上、凿花的那种。
他俩的技艺、都学自慈幼司。
下官有查过他俩在慈幼司时的言行。那司长说他俩在司里时、除了彼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交情特别好些的小伙伴儿。
似乎他俩的脾气禀性还挺奇怪的。听说他俩都是洪灾过后存留下来的孤儿,洪灾之前,也是一个村子的。
那个村子、在经历洪灾之后,所剩之人无几。下官也有一一找到过。但均无帮助、或者协助罗淮杀人的嫌疑。”
狄映听了,便叹了口气。
虽然蔚修益现在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变得有“人味儿”了,但是,听着他说的那些事情,狄映还是觉得心沉得抬不起来。
盛世滋蛀虫、蛀虫毁国基啊……
二十几年前……
狄映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转头吩咐彭凉多买一些胡饼带上。
“喝碗胡辣汤吧、大人?”
听到狄大人让买胡饼,蔚修益就小小声建议道。“咱们州城的胡辣汤、还挺好喝的。虽然不及河南本地的那些正宗,但也算各有各的风味儿。”
现在的河南道,是包括了以往的河南和山东的。
河东道,就包括了河北和山西。
河南的胡辣汤是闻名各地的,大家现在统属河南道的范围,自然也是有饮食互通、或者区别并不大之故。
听到蔚怀益提起胡辣汤,狄映感觉自己都被馋到了一下下。
他是并州人啊,也是河南道长大的孩子啊。他奶奶就能做得一手特别好喝的胡辣汤。
只是……
这兜兜转转的,别说是喝到自家奶奶做的了,便是这街边卖的的、都很久没有想着喝一碗了。八壹中文網
原因嘛……
太烫。太费时儿了……
“算了,先去罗家吧。等晚上再叨扰蔚大人一顿。”
狄映摸了下嘴唇,微笑着回道。
蔚修益赶紧用力点了头。
他早听闻过狄大人的清名,更知道有着这样清名的官员、轻易不会吃别人的请食儿。
不管是百姓们的、还是有钱人家的、都轻易不会让对方请客。
能得狄大人一句叨扰、蔚修益的脑子里、都能想像得到自家祖坟上冒出来的青烟。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罗家的门外。
一进的、小小的平民院居。
院门看着还好,微有些斑驳。
一进去,各处却破得不成样子、乱得不成样子。
一个十一岁左右的、瘦瘦弱弱的男孩子,给他们打开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