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则冲易永思笑了笑，半点儿没有摔了别人的宝贝的自觉。
弯腰，将那个花瓶的底座给捡了起来。指着底部的一小块印记道：“内务府！！！”
易永思：“！！！”
国库，归户部管；
皇库，归内务府管。
也就是说，内务府管的所有库房里的东西、都是老皇帝的。用以皇宫内的各项支出、使用、馈赠等等。
老皇帝要赏人什么、大部分都从内务库的府库里出。
而皇帝赏赐的，都是不会、也不敢在市面上流通的。除了布匹之类的生活用品。
皇帝也不会赏银子，只会赏金子。金子上还有内务府的印记，拿了之后想用？去户部再换成银子。狄映当初就是这样的。
户部再将那些金子、做完帐记后、去和内务府对接。
而古玩、物器、摆件儿之类的，更是打上了内务府的标签，如果被皇帝赏赐下来、那就得摆着、贡着、要上香的、要用以传家的。
还能这样儿地在市面上乱跑？说白了、就是对陛下不敬。因为但凡有损坏或丢失、都容易落下个杀头、或者满门抄斩之罪。
易永思呆呆地看着那个标记、只觉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瞬间眼前全是金星在乱闪。
狄映一把将人给扶住，再飞快地为其施了三针。
好一会儿后，易永思才清醒过来。哆嗦着、看着那一地的碎片、再看向狄映。
站起身就要往外去。
他要去砍了那个冀州刺史！大不了和对方同归于尽！
狄映看着他那副架势，悠悠儿地来了句：“冀州刺史只怕也是个不知情的。”
易永思猛地刹住脚、望过来。
狄映便再道：“这些摆件的外面底座上、应该也有内务府的标记才对。只是那些……老哥哥你想想、怎么就会没有了呢？是用什么法子给消除的呢？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消除得掉的。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没有了的。所以，冀州刺史应该也是被骗了。他虽然也同样喜欢这些摆件儿，但他之前可是呆在陇右道的。
呆了六年了，然后直接就被调任到了冀州。他没有时间和大都城里、尤其是皇宫内务府打上这么铁的关系。就算有，他也不敢就这么送给你。
内务府的总管太监，是谁的人，你应该也清楚。这事情……老哥哥你就先当不知情吧。全cei了就好了。当没有收过。反正这事儿也只有你俩知道。
等回头我再去他那看看，再顺藤摸一下瓜，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情。看是某人直接将内务府库当成了自己家的随便拿、随便送，还是做了什么手脚？又到底做了哪些手脚？
只是现在也没办法查。鞭长莫及啊。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狄映说完，耸耸肩、摊摊手。
易永思：“……”
他目瞪口呆地听着狄映这番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走回来，一叉腰就冲着狄映生气地道：“这还不算是大事？如果里面的物什随意流向了外面，你知道那是价值多少银子的事情吗？至少上千万两！能做多少事情了？够那些人都干多少坏事儿了？还大不了？你怎么想的？！”
狄映抹了把脸上被喷到的口水，撇了撇嘴。
回道：“关我们屁事。那拿东西的人是谁？陛下的亲侄子。拿去干什么了？贿赂朝臣了。以后不管是谁登基，反正也是陛下她自己的家里人。
这流来流去、最后还是会流回皇宫。所以我们管那么多干嘛？这要一竿子捅下去、你信不信、最后陛下还是会这么想：算了算了、反正都是留给他们的。
想完以后，就会把我们这样捅竿子的人、远远地打发掉了，眼不见、心不烦。你说我们费心巴力的、何苦来哉？”
易永思：“……”
他沉默了许久。
一抬手，将剩下的物件儿、也全都扫去了地上。
他心里很清楚：狄映这是在保他的命。
别看狄映说的直白，但狄映也说了会追查此事。别人会不会捅上去、易永思不知道。但狄映就一定会捅，且会捅到底。
狄映这人，就是这么的——梗脑。
说句不好听的话：狄映他都习惯了被贬谪了。相比那个乌漆抹黑的大朝堂，狄映更愿意下到地方上去当一个小县令。
狄映之所以这么说、就只是不让他易永思去捅而已。不但是在保易永思的命、更是在保他的前途、和未来的养老生涯。
易永思打碎了这些物什，就是在答应狄映了。
一辈子爱惜羽毛，临了……他也不想去打一场铁定会输到底的败仗。
和那些人斗，注定了会失败的。陛下的态度、天下皆知。
“你……等回去大都城了之后、再查吧。”易永思无比沉重地劝了一句。
希望狄映能拖拖时间、拖到陛下的心意变了之后最好。那才是唯一打赢那些人的可能。
不过可能吗？呵呵！
易永思只希望：在他死前、还能听到狄映是活着的，就好。
狄映也没想现在就傻乎乎地、去查千里之外的什么失物案。
他笑眯眯地点头答应、笑眯眯地道：“我都没指望过还能调回大都城任职。行啦，不用担心我。肚子饿了，您办个招待呗？”
易永思：“……”
他抬眼看着这个年轻人，忽然红了眼眶。上前一步，抱了抱狄映的双肩。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他们这些个官员，随波逐流、想要自己控制一下方向都很难。能坚持着本心不作恶已是极度不容易。而狄映……却一直在逆流而上。
易永思重重地拍了一下狄映的肩膀，“老夫此生得幸识你、不枉矣。”
狄映则回之以微笑，然后招呼彭凉进来。
指着地上的那些碎片道：“把这些处理干净。一点儿痕迹都不要留。”
彭凉看了看，刚想做什么。
忽然周凛自屋梁上掠下，内力自双掌中透出、一拢、一拍……
毫无征兆的、就这样……
“咳咳咳……”
屋里一时烟尘大作。
狄映赶紧拉起易永思就跑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