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一点点地朝着人们头顶上方的正中爬去。
它日日东起西落、照耀着世间的万事万物,却也不会以任一存在而耽搁一瞬。
炽热、麻木、而又冰凉。
刑场上的人、绝望的哭、都哭不动了。
围在周围的百姓们、无声地拥挤着,眼神中、俱是灰色的哀伤和愤怒。
他们想挤垮这个刑台、就仿佛要挤垮这个刑台此时所代表的不公一般。可都被同样眼眶泛红的、府兵们给挡着,就连想上去给“人犯们”喂一口饭、敬一盏酒,都不被允许。
午时三刻到!
袒胸露点的刽子手们,拎起脚边的酒坛、猛灌一口、喷到手中明晃晃的大刀上,上前一步、立去了人犯们的侧旁。
随着监斩官书案上沙漏里、最后一粒沙子的落下,其立刻站起身来,抽出一根带有斩字的红色令签、抬手、就往刑台上扔去。
刽子手们、双手高高举起了大刀、眼睛盯着那只令签、只等其落地、官出声、便要手起刀落。
忽而一阵风吹来。
令签动了。
然后,他们就眼巴巴地看着那根令签、不但没有落地、反而还朝着半空中飞去……
所有人的脑袋、都跟着那只令签、仰了起来。
天意吗?
刽子手们的手心、微微有了汗意。
监斩官的腿、微微有了颤动。
百姓们却都有了点儿小小的激动,他们齐齐以为:老天终于开眼了!
就见那根令签忽然转了个向。
一道人影、凌空踏步而来。
一把抓住那根令签、当空一撇两断。
而后,众人只听一道裂空声响:“狄映狄大人到!”
狄、狄大人??
狄大人!!
狄大人啊!!!!
监斩台上的人、一刹时全都给跪下了。
刽子手们、也全都跪下了。手里的刀、也掉了。
负责守卫刑场的兵士们、再顾不上违心地去阻拦百姓们,立时随着掰令签人的手、指向的方向、干脆利落、齐刷刷地、单膝跪了地。
“恭迎狄大人!”
百姓们……
沸腾了!!!
眼里的失望和茫然,瞬间被激动和狂喜所代替。他们挥舞着手臂、蹦跳着双脚,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高喊:“狄大人来了!狄大人来了!!狄大人来了!!!”
声震四野、响彻八荒。
而那个方向的百姓们,已经“呼啦啦”地让开了一条道。
人群最后面的狄映,认真朝大家拱手还礼,一边抬手下按,再还礼、再下按。
一边往刑台上走,一边道:“我是狄映啊,我来了,感谢乡亲们的抬爱啊,我来晚了啊,抱歉、抱歉……”
这就是狄大人啊!
这果然就是狄大人啊!!
百姓们,忽然之间,就都通红了眼眶。很多的人、还捂住了自己的嘴,硬生生忍回了那喉间的呜咽之声。
此时,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激动的泪水,清透地映照出、那一个人、那一道身影。
狄映站在高台上,再次冲大家伙儿揖手、微躬身、环环团了一圈儿的礼。
再单身负背、声音醇越着道:“乡亲们,我是狄映。此前,听闻汾州府衙议事,不仅要抬高几十项税赋的数额、还要增加十几项滑天之稽的税目。
你们的连泾连大人、霍良学霍大人,因此据理力争、企图将这种盘剥百姓的行为、扼止在摇篮之中。
但是,失败了。他俩罢官弃履、以此相抗。却仍旧没能逃过某些恶官、贪官、脏官的魔爪,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都直接绑来了这里。
不问不审不过堂,就要将这一百多人的脑袋、活生生地、无缘无故地、没名没由地、砍落在这里。
现在,我问你们、这台上的人犯们、有罪吗?”
“无罪!”
“无罪!!”
“无罪!!!”
“……”
“那我再问你们、他们、该如何处理?”
“放人!”
“放人!!”
“放人!!!”
“……”
狄映微笑,双手负背,高高扬声:“本官宣判:安木县县令连泾、及其家人们;惠及县县令霍良学、及其家人们、统统无罪开释、就此还官、归家!!”
“还官、归家!”
“喔~~~~喔!!!”
百姓们大叫着,兴奋地乱吼着,嗓子都喊哑劈了,也还觉得不够有力。
他们齐齐冲上台去,抽掉那些亡命牌,解开那些缚人索,将连、霍两家的人、纷纷搀扶了起来。
再不约而同的、睁大了眼睛、看向了阳光下、那个比阳光更加耀目、仿佛光芒万丈的人。
狄大人……那是他们的狄大人……
真好,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他就站在那里、就活生生地站在了那里。
大家捂着心口、泪如泉涌,却感受着从所未有的安定。
而那个人,在挥手与他们道别后、转身又要去奔忙了。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留在大家伙儿心里的身影、却越刻越深。
……
狄映带着连泾和霍良学,踏开了府衙的大门。
武振国闻报、早已率领府衙下僚官员们、齐齐恭候迎接。
“恭迎狄相狄大人!”他们躬腰喊着。
武经国也不得不将腰弯到了四十五度。他再是武家人、此时面对狄相爷,也不得不弯腰、低头。
狄映从他们的脑袋前、径直走过。而后再随意地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本官若再让你们的腰弯下去,只怕是你们等下就要跟本官收行礼税了。”
众官员:“……”
武经国急忙凑跟两步,点头哈腰着道:“那哪能啊,相爷您说笑了。”
狄映鼻间轻“哼”一声,忽然住脚、转身。
武经国一个跟太紧、不提防差点儿就撞了上去,吓得脚踝就是一扭、侧摔到了地上。
狄映皱眉、嫌恶地撇了他一眼:“身为朝廷三品大员、这般不稳重、成何体统!”
“下、下官知、知错……啊!”
武经国被这顶大帽子给砸的……哆嗦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就要爬起,偏偏脚踝骨被扭伤,一时竟吃痛、大叫了一声。
有的官员:“……”
赶紧上前帮忙搀扶。
狄映则重重“哼”了一声:“你这是对本官甚为不满?嗯?!”
“没、没,下官没……”
第二顶大帽子,瞬间扣得武经国冷汗如雨。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疼的。
他只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