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揖手躬身，规规矩矩、标标准准地行礼，轻声回答道：“奴婢小荷、随齐姑姑负责后宫大殿的管理事务，见过苏大总管。”
齐姑姑啊……
苏洪想起来了。
齐老嬷嬷是宫里仅存不多的老嬷嬷了，一生为人谨慎、才小心翼翼地在这吃人的深宫中存活了下来。
陛下登基后，曾批准放出宫了大批的宫女和太监，齐嬷嬷那时候、是自己不愿意出宫的。
因着齐嬷嬷曾对陛下有过善意和回护，陛下也就将齐嬷嬷给留下了，还给了她一份较为清简的活计。
就是带着一些因为各种原因留下的宫女、和太监，负责管理后宫空下来了那些宫殿。
苏洪对齐嬷嬷的印象也较好，彼此遇见的时候、还会闲话几句。
这个小荷、就是因此曾被苏洪给看见过的。
苏洪的记忆中：小荷非常本分、从不曾僭越半步。即便是遇到了自己这个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大总管，也不曾借着齐姑姑的面子、凑近了讨好。
一直挺循规蹈矩的。
想到那些，苏洪的面上就带上了几分笑意，问向小荷道：“齐姑姑的身子骨儿还硬朗吧？”
如果是别人，这会子无论如何都会点头回硬朗。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正经话头、更不适合在这儿、在这种场合下多说什么。
但小荷就像不懂似的，老实回答道：“不是太好。快进十一月了，天气寒凉，姑姑早期身子骨受寒、耐不得这份寒气，站都站得不太稳了。若是苏大总管有心、还请您帮着、请太医去帮忙给瞧瞧、奴婢代姑姑谢过您的大恩大德了。”
说完就跪地叩了一个响头。
苏洪面上的笑容、僵了一僵。
他看了小荷一眼，点头应承：“好。”
应承完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再走到最后一位宫女面前，随意地问了几句后，便对内务府送人来的、新太监总管道：“就小荷吧。剩下的人你带回去。”
新太监总管连忙答应一声，弯腰佝背地凑近了前来，手就伸进了袖袋里。
这是想给苏洪孝敬的意思。
宫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前内务府被大清洗、其中就有苏洪的手笔。
再者说了，能讨好苏洪一分、这宫里上下、谁不想？
今儿个借着苏洪要挑人之机、难得的能单独和苏洪说个话儿，新太监总管自然是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的。
他来的时候、就在袖袋里藏了一万两银子的银票，这会子，就想给苏洪塞过去。
内务府的油水足，傻子都知道。
他还怕一万两不够呢。但多的他也不敢送了。
送太多、反而要是被苏洪给查问了怎么办？
这可把人给难为的……
苏洪却在看到这人的动作之时，就转身了，顺手再拍了他的胳膊一下，道：“做事别出岔子就行，我这儿、就不必了。”
说着，就抬脚往前走。
新太监总管被拍得愣了愣，以为是送银子不合适。
可他明明有听说过的、苏洪也只收银子啊……
难道是传消息给自己的人、骗了自己？
还没想明白，又见苏洪转了回来，自己伸手进他的袖袋里、摸出银票，扬了扬后、走了。
新太监总管：“……”
有这么、这么明目张胆的嘛……
难怪宫里的人都说……苏洪是个非常难打交道、更难以被套近乎的人。
那自己这算是送礼成功了？还是没成啊？
他站在那儿，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
最后还是被小太监提醒着、才带着剩下的九名宫女，摸着脑袋走了。
而苏洪则让小荷跟着自己，手里就那样甩着银票，跟抖块帕子似的，带着小荷去面见了陛下。
即使是陛下相信苏洪、即使只是个不能近身的二等宫女，到底也还是得让陛下亲自过过眼的。
免得突然看到殿门前跪着个生脸子、惊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而陛下先看到的、却是苏洪手里甩得乱响的银票。
这是苏洪的老章法了。
老皇帝便轻笑着道：“内务府孝敬你的？”
苏洪撇了撇嘴，“嗯”了一声，再道：“一万两呢，说拿就拿出来了。这才在内务府当值几日啊？”
“果然是宫耗子。”
老皇帝依旧笑着说了句，完全就不在意。
苏洪就问向陛下道：“那老奴可收下了？”
每次，苏洪收到的孝敬、都会让陛下过过眼。
甭管是什么都会、也会这么问一句，而陛下也总是会让他自己给收着。
当然了，这也是他俩之间的秘密，并不外传的。
陛下就嫌他啰嗦。
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你自己收下吧，念头忽然一顿，就侧身看向了苏洪道：“你只收银子，是因为好存放？还是因为好送人？”
苏洪正想收回银票的手、顿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地道：“都捐出去了。”
这是头一回、陛下问到他银子的去向问题。
苏洪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果然就听见陛下“呵呵”的笑声：“最近的、都捐给狄家庄了吧？”
苏洪收手、垂眼、躬身。
“不算这份儿、最近一共也只收了一千两。”
“是谁这么抠门啊？”
老皇帝知道自己问对了，便也不再追问，而是姿态很闲适、貌似很随意地问着。
苏洪的心弦却在绷紧。
这是一个非常难回答的问题。
但他也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就立即接口回道：“老奴有说过的、是梁王爷打赏的。”
老皇帝想了想，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只是当时她也没在意、苏洪的声音又很小，她就给忘记了。
“嗬，真是官儿越大、越抠门了啊。武穷思以往但凡能跨进朕这御书房、必然就会给你送三千两银子往上。
这回怎么减少了这么多？看来啊，你我之间的这点儿小秘密，也被他给打听了去了吧？他这手啊……是越伸越长了啊。”
说着，老皇帝侧过身，看着苏洪。
“你居然也敢对朕撒谎了。穷思看来是知道了你有资助狄家庄一事，所以故意减少了给你的孝敬、好让朕知晓你站在了狄映那一边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