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种事情,真的不是一桩两桩,甚至都可以说得上是司空见惯了。
当铺分活当和死当。
死当就是价钱高一些,当了之后就不能再赎回去,等于是被当铺给买下了。
活当呢,价钱给的低,但等于是抵押借钱,到有钱了的时候,还可以出钱把东西给赎回去。
当铺做的就是这种转身赚利的买卖。
不过当铺更喜欢的是死当。这样就不用帮人存东西、而是可以直接转身高价卖出去了,来钱更快、更稳。
那问题就来了。
当铺喜欢这样东西、想让对方死当,可对方就是不肯。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呢?
要么强横地逼对方死当、要么,以假换真,让对方到期时只能赎个假的回去。要么,等对方赎回去了之后、再用手段给设法弄出来。
甚至还有最卑劣的、就是让人做下手脚、让对方的日子越来越苦。
反正、家有贵财的、就别轻易踏进当铺去。
不过这四种法子都极容易破坏掉当铺的声誉。虽然当铺也不是那么要脸就是了。
但遮羞布好歹要扯一块来挡挡的。
一般低等的当铺会这么干。
而端位比较高的当铺呢,就是让人失票。
当票没了,不是死当也是死当。当铺给的价钱还低,一举两得。
既省了做假的风险、还免了东西被人给赎回去、再强抢有可能找不到的问题。
所以这桩案子,狄映一眼就能看得出:只要“明利当铺”不是低端场的,那么,对着项俊生下手之人就是当铺的人。
才会在偷项俊生银袋的时候、把脸给掩得让其根本就没有办法看清楚。
项俊生以感觉找偷儿,找得到才有鬼了。
但常理归常理,具体的、项俊生的那副字画去了哪里?
还有:是他真的去当铺当过字画、还是真的丢失了银票?这一切均还未为可知。
虽然项俊生的家人说:那是一副王羲之的真迹,那日的确是项俊生取了、要去当了换成银钱的。
可究竟项俊生走没走进过当铺?
连一个人证都没有,更别说物证了。
所以,这案子看似一切都极容易推理,但事实上……随着项俊生的死,就没有一个实质的线头可以抓得住了。
狄映想到这儿,遂起身道:“项俊生的家人说,他用字画换银钱、是要准备赴京赶考的。那么,他是个举人,还有着恩师。看看他的恩师是谁、目前在哪里?我们去拜访一下老人家。”
这次,谢净不用去翻消息匣子了,直接就回答道:“教导项俊生课业的人叫融宁,今年五十五岁,当年也是一个四品的官儿,也是因着反对陛下登基而被罢免回乡的人之一。
融宁回乡后,就教起了学子。其倒也非常适应这种身份,教出了不少学子、目前都在朝堂中任职。地位最高的一位学生、就是……”
谢净梗住了。
狄映奇怪地看向他,问道:“怎么了?难道是什么天大的人物不成?”
谢净摇头,小小声回:“是宋文宋大人。宋大人曾被融宁教导过半年。时间不长,但宋文是个念恩之人,对于教导过自己的所有夫子、都是十分尊重的。每年也会安排人、回来探望融老。”
狄映:“……”
他一直当宋文是大都城人士来着。
不过转念又想到:现在的大都城、是后来迁都到长安的。以前的大都城、现在叫东都。
就挨着洛州。
啧,这线团子里乱的……再扯下去、还不知道会扯出谁来呢。
狄映撇撇嘴,就道:“管他是谁呢,咱们先去拜拜融老再说。”
狄映现在总算是明白:宋文以前乌龟脾气、却在朝中屹立不倒、人缘儿还特别的好,究竟是因为什么了。
看来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武德森有用的结果啊。
不过狄映也相信:只要与案件有牵扯,无论最后会扯到谁、宋文都不会包庇行事的。
这也是交际圈广泛的好处之一:有舍、就有舍得舍的。
融老一生桃李满天下,现在日子也安稳宁静、悠然惬意。
占地并不十分宽广的宅院中、西南那一块的、明显是书院风格的位置,传来了学子们的诵读之声。
融老听闻狄怀杰拜见,便亲迎至了大门口、将人给接了进来。
狄映规规矩矩给人行礼。
虽然融宁现在已经是庶民身份,但人品贵重、亦无人会以身份会对其予以轻视。
融宁也并不是因为狄映的身份地位才亲迎的。
他慈蔼地笑着、把人迎至花厅坐下,只分了主、宾位两边落座,而没有上下之分。
“怀杰,你初到洛州上任,就将那起子乱教给一网打尽,雷霆手段、端是了得啊。老夫有听说、都为此举杯庆贺了一盏烈酒,当真是痛快世人之心啊。
本以为与你只能神交,却不料你竟突然造访,实令老夫心下大快。有幸得识狄大人、纵是草莽亦傲生啊。”
狄映连忙拱手,恭谨地回话:“融老大人、您过誉了,怀杰实不敢当。”
“不用谦虚,这句话可不是老夫说的,都是百姓间传出来、传到老夫耳中听到。不过此刻,老夫亦是深有同感、故借来一用尔。”
融宁捋着长髯,笑容愈发慈蔼。
狄映则赶紧摆了摆双手,一副不好意思状。
见融宁的态度亲和,便开门见山地道:“融老大人,怀杰此来、不来别的,乃是为着项俊生一案而来。不知融老大人对于他的事情、知晓多少?可否告知一二?”
“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融宁和蔼地笑着,笑容加深,不过仅在一息后,又转为了感慨。
他长叹一声道:“都说老夫教出来的、最好的学生是宋文宋广平,其实不然。
广平那孩子,心性并不那般通透,于学识一道上、亦只是中上而已。这个,是不能以官位的高低去论的。
而项俊生,才是最灵透、最被老夫所看好的。他考中举人后、拜到了老夫的名下,由老夫亲自指导他、准备进士之试。
老夫见他基础扎实、识解通达,甚是欢喜。对于他能一举高中、非常看好。
可以这么说、夸他一句有状元之才、亦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