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净问的是问题、说出来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狄映瞥他一眼,呲了呲牙道:“这年头、名不副实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全都要强迫着人家改一改啊?”
“就改这个村子的。”谢净坚持。
“行,”
狄映点头答应,然后道:“改成什么你自己取。”
谢净:“好嘞,就叫破法村。”
狄映:“……你好好起一个。”
谢净眼珠子一转:“那叫守法村好了。”
狄映:“……这是地名,是要传承许久的,甚至有可能传承千年的,你慎重点儿。”
谢净的桃花眼一眨,就道:“那就叫春桩村好了。女子心性和身体的自由、春花母子的遭遇,应该被人给记住。”
“嗯。”
狄映重重地答应了下来。
这比那些贞节牌坊更有意义。
自此,安法村、就变为了春桩村。
不过那是后话,毕竟狄映还要向上奏报等等,直到陛下批复同意。
现在,狄映和谢净,找到了春花父母的家。
春花、名叫庄春花。
二十八岁了,还正蹲在院子的门口,玩泥巴。
有个小孩子正要经过她家的门口,一见到她,就捡起石头子想丢她。却被其后的一个妇人给揪住耳朵、拎回去了。
那妇人边拎孩子、边训斥他道:“叫你不要去招惹春花,你就是不听是吧?走路绕着她点儿、不要用东西去丢她,你非不听,看我不好好地收拾你一顿!”
而春花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也抓起了地上的小石头子、也是一副想丢过去的架势。
谢净奇怪地看看那边、奇怪地看看大人。
狄映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轻声地道:“一般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都是对怀孕有种神圣的感觉在的。哪怕是智力不够的,她们也会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如果孩子没有了,她们通常都会……见到孩子就以为是自己的、就想冲上去抱一抱、亲一亲,或者抱回家之类的。
而春花的反应却是恰恰相反。
说明:她对自己的孩子、只有恨、没有爱。
为什么会这样呢?
原因不用我说了吧?
至于那个妇人……恐怕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对春花是又可怜、又嫌弃的吧。所以,不靠近、也不招惹。”
“这样其实也算是不错了。”谢净接口道。
狄映轻轻颔首。
有很多时候:不招惹、不靠近,就是一种最合适、双方最想要的安全距离和尊重了。这就够了。
狄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虽然他和谢净、周凛,已经尽可能的穿着朴素了,但还是挺扎眼的。
而且他们仨都是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靠近春花。
狄映就想着、先去庄家的邻居那儿打听打听。
就见庄父走了出来。
约摸才不到五十的年纪,却已是风霜两鬓、背脊微偻了。出来看到不远处站着三个陌生男子、正在朝这边打量。
便戒备心大起,一把抓起春花、喝令其进屋,一边就冲着那边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春花显然很听父母的话,一被喝令、立刻就抱着脑袋跑进了院子里、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而狄映眼见避让不开,便微笑着拱了拱手道:“这位老哥请了,我们是来收皮货的,瞧这天寒地冻的,皮货的生意正好着呢,不知你家可有啊?”
“没有!”
庄父没好气地拒绝了,然后扭头就要进屋。
不过刚转过身,就还是又回过头来警告那边儿道:“我家的门口、你们不要靠近!”
说完就要进院、还准备关门。
狄映连忙抻长脖子喊道:“有干货没?果干、鱼干、虾干、辣椒干、干玉米啥的,都行啊。我们都收的。价钱可好着嘞。一斤玉米两文钱。”
这话,成功地让庄父止住了脚步、收住了手。
今岁的粮食大丰收,农民们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大丰收了啊,较长一段时间内不用担心会饿肚子了。
忧的是:粮价跌了。
以往一石稻谷、一百五、到二百文钱。现在一石米、才八十文。
而玉米比稻谷要重得多,还能不拘地方随意种,又不耗肥、也不占田、还能裹腹,因此就算是价格极贱、农民们也爱“见缝插针”地种上一些。
通常不会卖。
而往年一石玉米都卖不到四十文。现在呢?连二十文都卖不到。
而这几位行商、却要以两个铜板一斤的价格来收,也无怪庄父会心动了。
但他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便回头问道:“是两斤一个铜板、还是一斤两个铜板?”
他生怕对方说反了。
其实就算是说反了、这价钱也还是比较高的了。
狄映笑眯眯,比划着手指头,回道:“一斤、两个铜板,童叟无欺。”
庄父这下得了确信儿,就连忙拱了下手道:“那你们在那儿等一下,老汉我把玉米装好了、搬出来卖给你们。”
狄映笑眯眯点头:“好的,您慢慢儿来、不着急。”
庄父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他生怕这样的“傻瓜”商人跑掉了,或者收到了别人家的、数量收够了。
就动作急急地进到堂屋,拿玉米。
农村里,一般都会在堂屋的一角,用石板、石砖之类的,砌个结实的大槽。内高外低斜向的,四面都被砌死,很光滑。
内里还隔着几块儿,用以存放不同种类、不同年份的粮食之类。
上面盖着薄的大石板,要取、或放的时候,掀起石板就行。平时就捂得严严实实儿的。
为啥在堂屋?
自己个儿想去。
庄父掀起盖住玉米那一块的石板,再抓过一个箩筐,手忙脚乱地就舀出玉米往里装。
这种舀子呈圆桶状,端口是斜切向,舀满一舀子,至少就是二斤。
一斗是十二斤半左右;一石是一百二十五斤左右。
庄父舀着玉米,顺带还计算着重量。
到装满了一箩筐,正好是五十斤左右。便抱起箩筐,快步出了院门。
来不及装第二个了,想着先卖五十斤试试。
结果,人家“行脚商”痛快地就给付了一百文钱。
庄父捧着一百文、激动得手发颤、嘴发颤,颤抖着就问道:“还、还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