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了众人看待自己时的不一样目光，小豆丁的脸上浮现起一层红晕，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子衿身上刚抹了药，担心弄脏新衣服。姐姐，还是脱下来吧。”
小豆丁小心翼翼的声音，惹得众人心里齐齐的一揪。
白正同样觉得心里满是触动，率先开口：“没关系，你要喜欢的话，咱们以后再买。”
这是白正第一次对小豆丁如此和颜悦色的说话。
不光小豆丁愣了，就连一旁的白瑞雪都面露惊疑的看向白正。
白正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轻轻的咳嗽一声，下意识的朝路宥期求助。
才帮白正挖坑的路宥期，总不能看着人掉坑里见死不救，连忙张口帮着说话：“这件衣服就是先生帮子衿买的，包裹里还有瑞雪的一件，都是从锦绣坊买的。”
“你们什么时候去锦绣坊买衣服了？”这回，是真的吓到了白瑞雪。
白正先前对待她们姐妹的态度，根本不需要人多说，现在不仅会背着小豆丁来镇上看伤，还会帮她们买衣裳赔罪。怎么搞的，莫不是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被白瑞雪这么盯着，白正的脸上全是不好意思，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子衿这次受伤全是因为我，买件衣裳算是赔罪。你们先试试看，那小二说了，不合适的话，还可以回去找他换一件。”
这回，白瑞雪是真的相信，衣服果真是白正买来的。
她的心情复杂，看向白正的时候，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充满敌意。
一旁的小豆丁看看默不作声的姐姐，又看看对自己道歉的白正，疑惑的问道：“姐姐，这件衣服是姐姐的爹爹买给我的吗？”
又是这样的称呼，白正的眉头一皱，第一次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白瑞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头。
闻言，小豆丁连忙笑嘻嘻的冲白正施礼，末了才道：“姐姐的爹爹谢谢你，子衿很喜欢这件衣服。”白正没料到子衿竟然会这么说，更没料到的是子衿之后说的那句，“我知道，之前你不是故意推我受伤的，看在你是姐姐爹爹的份上，原谅你啦！”
这已经不是子衿第一次轻而易举的原谅别人了。
之前在河边，受到白瑞喜等人刁难的时候，小豆丁就已经表现过了难能可贵的大度。
现在和白正对视的时候，小孩子清澈的眼眸中尽是天真的笑，看的白正更觉愧疚。
刚刚心疼衣裳太贵的念头，在这一刻变的烟消云散，甚至冲着子衿掏心掏肺的保证道：“子衿真是乖孩子。说吧，还想要什么样的新衣裳，我都可以满足。要不待会儿，咱们再去锦绣坊挑一件。”
小豆丁连连摆手：“不要了，这件就已经很好了。”
一旁的路宥期也跟着说道：“先生的好心她们心领了，不过给孩子买衣裳也不在乎这一两天。左右我还买了两套，等她们穿腻了，换季了，再买新的不迟。”
路宥期的本意，是想要在白瑞雪面前刷一波存在感，顺便再狠狠宰一顿白正，也算是帮助他们父女缓和一下关系。
别弄巧成拙，让白正的光芒掩盖了自己的本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甭管路宥期肚子里的小九九怎么打算，反正白正是听进去了，点头赞同道：“宥期哥儿说的有理，那子衿想要吃点什么，咱们买点再回去。”
小豆丁没有回答，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白瑞雪，见她没有反对，便兴冲冲的点头道：“好啊，我想吃绿豆糕。”
“好，咱们这就去买绿豆糕。”白正笑呵呵的拉着子衿往外走。
全然不顾身后的白瑞雪，表情是多么复杂。
她开始想着，或许真的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子衿从心底里还是想要和白正亲近的吧。
每个孩子终归是希望有父母疼爱的，别人再疼自己，和父母疼爱时的感觉是不同的。
就像前世的她一样，哪怕身边唯一的亲人是个赌徒，她也从未想过放弃对方。
那种又爱又恨的感情纠葛，至今想起来都让她觉得格外揪心。
临走时，看到路宥期和苗莽说了两句话，之后才追上她：“走吧。”
“这次的事情，真是多亏了你师父，也多亏了你的帮忙。”如果没有路宥期，光是子衿手肘脱臼那回事，就足够孩子痛苦许久的。
“嗯。”路宥期没有客气，“如果真心想感谢我的话，就把送你的衣裳收下。而且，希望你能在我师母生辰那天，穿着我送你的衣裳出现。”
路宥期真是会讲条件。
在刚刚帮过子衿接好手肘，又帮她们父女缓和关系后，再和白瑞雪提出这个要求，让白瑞雪根本没办法拒绝。
结果，自然是如他的意了，偏偏还让白瑞雪觉得这样做是应该的。当天她们从镇上回来时，除了拿着新买的衣裳外，还拿了不少的点心。点心里，自然有小豆丁提到过的绿豆糕。
回到家，等白正和路宥期全部离开时，白瑞雪才得空仔细观察小豆丁的状态。
看她兴奋的一会儿拿着新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会儿又抠一点点心，放在嘴里细细品尝。吃完点心之后，还不忘擦擦手指，生怕弄脏了炕上摆着的新衣裳。
“姐姐，好看吗？”小豆丁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依旧没办法遮住面颊上的一小片擦伤。
白瑞雪知道，她身上类似这样的擦伤，还有好几处。
之前在药堂帮孩子上药的时候，看见孩子皱眉强忍，一声不吭的模样，白瑞雪的眼眶红了又红。
上学的时候就学过，人体皮肤表面的神经最多，痛感也最是明显。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点大的小娃娃，究竟是怎么忍住不落泪不喊叫的。
而且在擦完药后，还能笑嘻嘻的接受白正的道歉，连白瑞雪都要忍不住称赞一声，小豆丁的好心性。
“好看。”白瑞雪笑着道，继而又问，“子衿心里觉得委屈吗？今天你本不会受伤的。”
小豆丁眨眨眼，看向白瑞雪的时候，眼眸中似乎充满了挣扎。
“姐姐希望子衿过得开心，自由，不要因为什么人委屈自己。”
这是白瑞雪最担心的。
明明年纪还这么小，就要有那么重的思想包袱，表面上笑嘻嘻，背地里伤心难过，这不是娘亲希望的结果。
子衿能懂事当然好，但白瑞雪又自私的希望，她可以不用那么懂事，也可以有自己的小脾气和任性。
子衿咬着唇，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不见，最终哇的一声哭出来。
孩子的哭声是那么的伤心，惹得白瑞雪的心都要碎了。
她温柔的将小豆丁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她的脊背，直到她情绪平稳了，才听见怀里的小人儿抽抽搭搭的说道：“姐姐，子衿不觉得委屈，子衿只希望爹爹可以认我，不用再被人喊做野种。子衿今天真的好高兴。爹爹他给我买新衣裳了，还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
这段话深深的刺痛了白瑞雪的神经，她的眼中满是悲伤，哽咽的点头道：“好，姐姐知道了，姐姐一定会帮你做到的。”
小豆丁陡然挣扎着，从她怀里抬起头来。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的白瑞雪心都要融化了。
“姐姐，我不疼，爹爹能背我去看伤，给我买衣服和吃的，我不疼的。”
小豆丁一边说一边流泪，眼眶中的泪水像是开了闸一般，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白瑞雪明白了。
平日里小豆丁嘴里说的不在意，全都是骗人的。
其实她还是渴望能有父母陪伴，也希望能和其它孩子一样，享受有父母疼爱的日子。更重要的是，她不愿意再被人叫野种！
或许，只有没办法拥有的人，才能对亲情更加渴望。
白瑞雪的心情很是复杂，她发誓，一定要让小豆丁以亲生女儿的身份，走进白家老宅，将她的名字，也写在白家的族谱上。
从此不用再遭人嗤笑，过受人非议的日子。
原本是抱在一起的温情场面，小豆丁突然就扬起头来问了一句：“姐姐，你喜欢宥期哥哥吗？”
“什么？”措不及防的拐弯，把白瑞雪差点甩下车。这小家伙，脑袋瓜转的也太快了些。
“我知道，宥期哥哥肯定是喜欢姐姐的，不然也不会给咱们买新衣裳。”小豆丁一把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痕，小小的嘴巴里尽是笃定。
白瑞雪扶额：“他是想要我一起陪他去给师母贺寿，这件衣服，就是为了贺寿才买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请你去陪他给师母贺寿呢？”
这句话，倒是真把白瑞雪问的无言以对。
当时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还真没考虑过这个。
“姐姐，你会接受宥期哥哥的好意吗？”小豆丁又问。
不光白瑞雪，就连站在屋外的秦忠听了，心也揪成一团。
最近他一直找不到好的理由登门，有好几次刚走到白瑞雪家的小院门口，就发现村里有人在似是而非的朝他看来。看他们的模样，好似还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想到之前因为自己的缘故，给白瑞雪带来的麻烦，吓得秦忠立马丢掉想法，重新返回自己家。
当他真的鼓起勇气，再次走进白瑞雪家的小院时，却不想听到的，竟是这么劲爆的话题。
他的心脏突突直跳，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屏息静气等待着白瑞雪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从后山吹下来的风声都在这一刻清晰可闻。
然后，在他的仔细倾听中，那道好听的，如夜莺鸣叫一般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