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叔来了京城,白瑞雪还是第一次来三叔家做客。
事实上,在白瑞雪很小的时候,白褚就已经来京城做学徒了。记忆中,好像是白文哲托人帮忙找的关系,目的就是想要自家的儿子学点手艺,以后不至于饿死。
白家的三个儿子,白文哲都对他们的生活做了规划。
像是白正,他从小就喜欢读书写字,而且年纪轻轻还考中了秀才,所以白文哲一心想要把他供成举人老爷。
也不知道白正怎么回事,考中秀才之前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可他自从考中秀才之后,就止步不前了。
家里原本想着,白正考中举人之后,就能和社会地位更高的小姐成亲,既然他连续两届都考不上,也不能因为这件事耽搁了终生大事啊。
于是就托媒人找了一家家境和德行都还不错的女子,和他匹配成了夫妻。
运气好的是,和他匹配的那家王氏女子,确实样样拔尖。
尽管是家中的独生女,可她不管是家务还是地里的农活,甚至连对待公婆友邻都是孝顺和气的。
要说运气唯一不好的地方,可能就是这个女人太过命短吧。
才活了三十多岁,就早早的撇下两个女儿去了。
白褚和白正的做人信念就不太一样,他最在乎的是自己是不是过得好,妻女是不是过得好,其它都不重要。
不然他也不会愿意跟着妻子来城里生活,哪怕肩膀上背着入赘的骂名,让人笑话,也甘愿如此。
日子是自己过的,不管哪边的父母,只有对他好的,能够让他飞黄腾达的,才是值得亲近的。
像是白褚那种把自己的面子,和家族名声无比看重的性子,才是白褚颇为不满的。
在他看来,那些都是虚的,犯不着。
白瑞雪、路宥期和小豆丁进来的时候,三婶霍氏已经和她娘霍夫人在厨房忙活半天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母女俩连忙丢下手里的锅铲和菜刀迎接出来,霍夫人是第一次见到白瑞雪等人,一时间有些木讷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
倒是白瑞雪在看到她后,率先甜甜的叫了一句:“是珍珠妹妹的姥姥吧,我是珍珠的堂姐白瑞雪呀,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随珍珠妹妹叫您一声姥姥吧,可以吗?”
白瑞雪的声音清脆如银铃一般,落在霍氏的耳朵里,只觉得分外动听,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笑呵呵的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他们进去坐。
小豆丁也笑嘻嘻的随着白瑞雪一起,管霍夫人叫“姥姥”,管霍氏叫“三婶”。
霍氏在面对白瑞雪的时候,脸色还好,在听到小豆丁管她叫“三婶”的时候,脸上先是浮现起微妙的变化,紧接着才慌里慌张的嗯了一声。
白瑞雪和路宥期将她的细微变化都看在眼里,心里对于三婶这个人的性子,便有了基本的了解。
这时候,刚刚出去打酒回来的霍木匠和白珍珠也进门了,看见他们已经到了,霍木匠笑呵呵的说:“都来了,快坐下说话,咱们马上就开饭了,边吃边说。”
白珍珠忽然见到不太熟悉的白瑞雪等人,有点不太适应,还是霍氏提醒了,才腼腆的和白瑞雪、路宥期,以及小豆丁问了好。
路宥期连忙把带过来的礼品递过去,说:“这一次来京城实在匆忙,没能准备什么礼品。这些都是刚刚在过来的时候路上买的,还请不要嫌弃。”
路宥期没有把刚从宫里出来,类似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上。
倒是惹得霍家人对他增添了不少好感。
一旁的白褚连忙问了一句:“听说你们这一次进京是因为太后的召见,见到太后了?”
他特意选在霍家人都在跟前的时候,问出了这句话,惹得霍家人的目光都朝着白瑞雪等人看过来。
白瑞雪笑的眉眼弯弯,说:“见过了,我们这会儿就是刚从宫里出来的。本来太后还要留下我们一起用午饭的,可是相公说,小像既然绣好了,药也煎好了,还惦记着过来看三叔和三婶,就不叨扰太后的午休了,这才匆匆出宫的。”
果然是见过了太后!
从白瑞雪口中听说,比从秦忠口中听说,更加的让人觉得震撼。
霍夫人连忙问了一句:“太后为啥召见你们?”
“是因为之前见过我绣的一副贺寿图,才叫我进宫的。至于相公,他是孙神医的徒孙,是随我一起进宫给太后瞧病的。你们肯定想不到,这次进宫,太后最喜欢的不是我的绣品,也不是相公的医术,而是子衿的吃相。”
说到这里,白瑞雪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点了点小豆丁的脑门,说道:“这孩子走到哪吃到哪,一点都不知道避讳。据说,因为她进宫了,太后的食量都比以前强了许多。太后也是因为看在子衿招人喜欢的份上,才对我和相公更加的宽容。要不然,凭借我和相公的一点点小技艺,哪里能入得了太后的眼呢。”
白瑞雪的一番话,夸得小豆丁脸上笑嘻嘻的。
霍氏心里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就说嘛,看白瑞雪和路宥期的年纪,就算技艺再高超又能怎样,肯定是有别的因素在里面的。
不说白瑞雪吧,就说路宥期,他的师傅苗莽可是在京里有开药铺的。
没道理放着京里的师傅不找,特地千里迢迢去玉池村找一个毛头小子瞧病。
那可是太后之尊,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接近的。
“好了,先别说了,咱们边吃边唠,待会儿饭菜都要放凉了。”
先把最关心的事情问清楚,霍木匠连忙招呼白瑞雪等人去坐下吃饭。
因着白瑞雪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又因为她现在是太后面前红人的缘故,霍家对他们招待的格外热情。
对此,白褚自然是非常满意的。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倒是比在苗莽那边熨帖了不少。
席间,也只有白珍珠说话最少了,尤其在和小豆丁的比较之下,她说话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不管是谁招呼小豆丁吃菜,还是帮她夹菜,甚至自己夹了一筷子,小豆丁都会笑呵呵的夸奖好吃,还会毫不吝啬的一个劲的感谢。
惹得大家都对这个小姑娘另眼相看。
看样子,刚刚白瑞雪说,小豆丁深得太后的喜欢,并不是夸大其词。
这孩子就是嘴甜惹人爱。
看她现在这么开朗可爱,真的很难想象,她的童年竟是过得那么凄惨。
霍家人唏嘘不已,白褚对此却是暗暗嗤笑。
毕竟在他看来,大哥当年因为一点莫须有的事情,把自家的妻女逼到绝路上,是愚蠢至极的。
现在,又把小豆丁认回去,更是蠢到了无可救药。
又不是男娃,认不认的,又有什么用处。
他暗地里频频摇头,对于大哥的做法一脸不屑,在面对白瑞雪和小豆丁的时候,也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点态度来。
小豆丁可能年纪小还看不懂,可是白瑞雪心里明白。
在白褚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时,白瑞雪的脸上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三叔,今儿个我给太后绣了一幅小像,陛下说要奖赏我。问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也说不好,就什么也没敢要。”
听她这么说,白褚立即说道:“你这孩子傻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用。别人想要争取都得不来的机会,你怎么能随便放弃呢,真是太可惜了。”
不光白褚这么说,就连霍家人也是频频摇头,说白瑞雪这几天白忙活了。
过了这段时间,太后和皇上贵人多忘事,哪里还会记得她是谁。
白瑞雪点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当时我也害怕啊。不过陛下也不只是说说而已。后来看子衿和太后的关系那么好,就说,想要留子衿待在京城,这样可以进宫陪太后说话解闷。所以,皇帝赐了我一座京里的二进院子,还说是要分给我一些田地。具体多少,我也不是很清楚,旨意还没下来,我也不好当面询问。”
见白瑞雪缓缓说出了这么爆炸性的新闻,霍家人和白褚的眼睛都瞪圆了。
别人只是知道京城居大不易,却不知道不容易到什么地步。
像是苏轼的收入还算不错的,又加上朝廷的各种补贴,后来等到他在密州当官时,工资基本上已经涨到了一年可以拿到两千贯的样子。
要是他能把钱攒起来,在京里买一处房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偏偏苏轼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经常入不敷出。当初他父亲苏洵在京城买房子就花了八千贯,还都是管别人借的。苏轼可是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债务还完。
白居易一直到五十岁的时候,才当上了五品官,每个月有四万多文的收入,才勉强在京中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那也算是他一辈子的积蓄了。
官老爷况且如此,普通人想要在京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就更是难上加难。
要不然,白褚也不会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危险,也乐意入赘给霍家做女婿。
这么多年来,他自认为受了不少的委屈。
为的,不就是霍家在京里的这套房子么。
偏偏他的这点努力和委屈,在白瑞雪和路宥期面前,全成了笑话。
人家没有低三下四,也没有委曲求全,就那么高调进宫绣了一幅小像,便得了一处二进的院子。
他的心里不仅酸了,还要长出柠檬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