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齐虞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看到厉氏和谢夫人单独说话,丢开严幼薇和岳怀玉,状似无意的跑到厉氏身边。
厉氏的声音悄悄钻进她耳朵里:“黄文秋在这个时候悔婚,欺人太甚,外头的事有阿爹办,您稳住宋太太,我去找大娘子。”
这些话“砰”的一声在齐虞心里炸开,把她炸的头晕目眩,两眼放光。
她并不是对宋绘月幸灾乐祸,而是天生的性情,总希望平静无波的生活里掀起一些风浪,否则就太无聊了。
震惊的消息放进肚子里,和其它的事情融会贯通,她忽然冒出来一个名字:“罗慧娘?”
厉氏和谢夫人齐齐回头,两双眼睛全都盯住了她。
谢夫人笑道:“好孩子,你都听到了?”
齐虞吓的往后一缩:“我、我就是路过,随便说说……”
谢夫人展开笑脸,拉住齐虞的手:“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姑娘,不要怕,我带你去你母亲那里。”
说完,她使个眼色给厉氏。
厉氏点头,急急忙忙找了笔墨,写下罗慧娘三个字,迅速叠了个方胜,让嬷嬷送给谢川。
宾客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猜测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随后厉氏疾步找到喜娘,拉到门外耳语几句。
喜娘虽然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样临阵脱逃的,当即骂道:“畜生!”
宋大娘子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宋绘月在一片压抑的私语中察觉出了不妙,扯下盖头,提着裙子站到门口:“嫂嫂,不用瞒我,出什么事了?”
厉氏抬头看她,打扮的隆重又漂亮,脸上还带着稚气,孤独地站在那里,身边连一个姐妹都没有。
她心里一酸,十分心疼的把宋绘月推进去:“是黄家出了点事,不是什么大事,你在这里安心呆着,万事有我们呢。”
宋绘月顺从地坐在椅子上,也不问出了什么事,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外面是丈丈在帮忙吗?”
“是,”厉氏看她懂事,不哭不闹,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你在这里坐坐,我去和客人们说。”
说完,她转身看向呆若木鸡的元元:“去给大娘子打水来,净脸。”
宋绘月跟着道:“再拿套衣裳来。”
元元能塞个鸡蛋进去的嘴这才闭上,匆匆去办,厉氏不能守着宋绘月,赶出去和客人交代缘由,百忙之中还不忘让人请个大夫回来。
热水和衣裳齐齐摆到宋绘月面前,元元一言不发地给宋绘月擦脸换衣,然后在宋绘月的手势下出去,关上房门。
房门关上,所有声音都隔绝在外。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客人一个个告辞离去,拥挤的院子很快变得空荡起来。
宋绘月平静的脸瞬间变冷,布满阴霾,目光一寸寸沉下去,就连血色都跟着褪去,只剩下黑黝黝地两个眼珠子。
手捧着温热的茶杯,她却察觉不出温度,十个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把茶杯捏碎。
可恨!
“啪”的一声脆响,她把茶杯狠狠掷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黄文秋太不长记性了,”她暗暗地想,“少了一根手指头都不知道害怕,爱情真能让人忘我?”
不管黄文秋跑到哪里去,挖地三尺,她也要把人找出来!
正在咬牙切齿之时,外头忽然响起了林姨娘急促尖锐的哭喊声。
“太太!”
宋绘月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推开门往正房奔去。
“大娘子,伞!”元元一面回头拿伞,一面想要跟上宋绘月,手忙脚乱之时,银霄从月门里冲出来,撑开伞,给宋绘月遮风避雨。
“让两个姨娘看好清辉。”宋绘月吩咐一声,走到宋太太屋里。
厉氏和谢夫人都还在,全守着刚醒转过来的宋太太。
大夫这个时候也带着药箱子奔了进来,因是熟人,一气呵成的把脉开方,功成身退。
刘嬷嬷拿了方子,赶紧去抓药,宋绘月走上前去,轻轻叫了一声:“阿娘。”
宋太太见了宋绘月,想起自己这个女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一个人跟随晋王来到这里,孤苦无依,好不容易一家团圆,却又辛苦支应门庭,家中大事小情,都放在心里,出门护着兄弟,自己却一声苦也不曾叫过。
这样的大喜之日,却叫人丢下,往后还怎么出门……
想到这里,当真是五内俱焚,两行泪珠流到嘴边,心痛道:“月姐儿……”
宋绘月听她声音微弱,喉咙里有哮鸣之声,忍着眼泪,坐到床边,轻声道:“阿娘,我没事的,黄文秋不好,幸亏我没嫁过去,以后我再找一个如意郎君就是了。”
到了这个时候,宋太太见她还是宽慰自己,更加心疼,抓住宋绘月的手,除了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谢夫人和厉氏看着,也都湿了眼眶。
厉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先送谢夫人回去,再去问黄文秋的事。
总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宋绘月一直守着宋太太,宋太太喝了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大娘子,您就在这里歇一歇吧。”刘嬷嬷躬身问道。
宋绘月摇头:“我去园子里散散心。”
她取过伞起身出去,雨未停,时大时小的下着,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把人不安的心安抚下去。
银霄就在桂树下站着,听到动静就将目光放了出来。
天色暗淡,冷雨欺花,宋绘月一手持纸伞,一手挽长衣,荆钗布裙,身形清冷,白色布带缠着流苏髻,让风吹着往后飞去。
她像是鸟,又像是欲散的云雾,谁也留不住。
银霄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感觉她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心里。
“大娘子,”银霄垂下头,接过伞给她撑着,“谢相公让人传信来了,说他会处理,让您不必忧心。”
宋绘月点点头,领了谢川的心意:“官府办事,等他们找到,黄文秋和罗慧娘的孩子都生下来了。”
银霄躬着背,应了一声,等着宋绘月继续开口。
然而宋绘月没说话,用手摩挲着一片湿淋淋的桂树叶子,手指很用力,是存了无数思绪,无处发泄的样子。
树叶在她手里揉的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