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鹤不声不响地守着银霄,不许他的眼睛多合上片刻,一夜过去,大雨停歇。
一天也过去,夜幕再次降临。
铜鹤离开,换上了另外的死士来给银霄送饭,以及守着他。
银霄在门开的一瞬间,看向了外面的天空。
今夜夜色明亮,月亮圆滚滚的,放出清光,月光落在他脸上的一瞬间,他原本要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来。
再撑得久一点,不要这么快就沦落到地狱中去,让美好的东西在自己的心里再记久一点。
他想自己这一生虽然很苦,但是在苦之余,依旧有上天眷顾,让他得到了几年的快乐和美好,他细细思念宋绘月,只想宋绘月。
和他共看这一轮明月的是张旭樘。
张旭樘让宋绘月堵的无处可去,不论他走哪个门,宋绘月的人马都能跟上他,甩不掉,让他心烦之余,觉得宋绘月确实和他是一类人。
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既然不能出门,他就只能坐在后花园里看月亮,看月亮只是顺带的,主要是要反省自身。
张旭灵在他对面,加着万分的小心,局促成了个大姑娘,就连端起茶杯喝一口的动作都很轻巧。
他不敢动静太大,以免张旭樘发现了他的存在。
而张旭樘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右手胳膊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脑袋,已经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李霖。
李霖知道的秘密是在太多,他早就知道要么张家一直用下去,要么早早的将李霖处理掉。
杀是一定要杀的,可是杀的还是太晚,让李霖有了可乘之机,将秘密全都抖落出去。
万幸的是,刘求俞认了罪,将张家摘了出去,晋王的发难也就到此为止,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但是凡事都怕万一,尤其是晋王手段了得,死人嘴里都能挖出秘密来,这件事还是不稳妥。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张旭灵。
张旭灵正悄悄地捏着块点心吃,心里疑惑张旭樘将他叫来此地的意图,张旭樘看的他一個激灵,手里的糕点都险些掉了。
他留意着张旭樘的神情,正襟危坐,捏着的糕点又放了回去。
张旭樘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闭上眼睛,慢声道:“大哥,晋王审李霖案,你要多留意,晋王是个不能小觑的人,就怕中途再出变故,若是有意外,你要顶得住。”
张旭灵连忙点头:“这是自然。”
张旭樘再次抬眼看他:“你能明白就好。”
这一眼和之前的那一眼不同,张旭樘的目光很冷,冷到了让张旭灵在大暑天里感觉到了寒意,他本就惧怕,这一眼之后,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
可是他坐在椅子里,没办法退,只能忍受了这一眼,点了点头:“我明白。”
就在他们二人谈话之际,管家匆匆而来,送上一张小报给张旭樘。
城中小报近日有死灰复燃之势,否则岳重泰也不会提起此事,眼前这张小报就是其一。
但是这张小报不要钱,悄无声息放在了三瓦两舍之中,任人索看。
小报上印着张旭樘的大名,讲的是张衙内近日的一桩轶事:张衙内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怪癖,因为自己体弱多病,最爱健硕的男子,曾经从潭州带回来一位人高马大的俊俏郎君,藏匿于家中,日夜相对,依偎相守。
只可惜好景不长,这位郎君家中寻来,郎君之姐凶悍无匹,杀向张相爷府上,单枪匹马救出了自己的兄弟。
此乃前情,各种缘由不再赘述,只说张衙内失去了这位郎君之后,失魂落魄,害了许久的相思病,不曾在京都中走动,直到有一日,他在街上见到一位郎君,蜂腰猿背,四肢修长,身上筋肉虬劲,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不仅孔武有力,还有着一张俊似天上星辰的面孔,当即把张衙内迷的神魂颠倒,再次害起了相思病。
张衙内为壮汉消得人憔悴,在家中茶不思饭不想,辗转反侧不能寐,最终按捺不住心中对俊美猛男的渴望,偷偷将那位护院打晕,办下一座宅子,打算金屋藏猛男,与其长相厮守。
然而护院家中那位大娘子,极其彪悍,能徒手救弟,自然也能掘地三尺救护院。
得知护院失踪后,大娘子多方打探,终于得知护院下落,立刻出马,与张衙内对峙。
张衙内抵死不认,据说为了自证清白,当场和一位行首钻了被窝,可惜这位大娘子并不相信,死守不动,依旧在张相爷府邸外驻守。
而张衙内无法在护院身上小鸟依人,看也看不见,吃也吃不着,也是气的几乎吐血,独自在家中消瘦。
张旭樘看完这张小报,不必想也知道是晋王那边的人捉笔,当即气的仰起头,深吸一口气,随后揭开香炉盖子,把小报丢入其中,付之一炬。
张旭灵从管家手中也得到了一份,看的既激动又心惊,很想再看,然而不敢在张旭樘面前造次,只能随之将小报烧了。
“老二,这小报有无数张,又都放在三瓦两舍这样人多口杂的地方,只怕到了明天,这小报就要传遍京都了,虽然这小报是胡编乱造,可架不住百姓愚昧,会将小报上的消息信以为真,还是要想办法澄清,也不能让宋家大娘子再跟下去了。”
张旭樘点头:“大哥替我写一篇澄清的文章,连夜带去报馆印出来,明天也是一样不要钱的撒,就到这里写,写完了我看看。”
张旭灵连忙拿来纸笔,规规矩矩的写了一篇澄清之文,大意是所谓的张衙内掳走护卫一事乃是子虚乌有,那篇小报更是胡说八道,毫无根据,污蔑他们张家的名分。
文章写完,他吹了吹墨:“老二,你看看。”
老二看了看,顿时把鼻子气歪,讥讽道:“大哥,照你这个澄清的法子,你就是出钱也没人看。”
写的这么端庄,字里行间全是古板,他走在路上都不愿意看一眼。
“那我重写一份?”
“别写,你趁着夜黑风高,直接吊死在衙门口,更能为我伸冤。”
张旭灵默默坐下,提起笔,搜肠刮肚,极力想要把这澄清的文章写的风趣幽默。
然而他实在不是那份小报的对手,半天都没能下笔。
张旭樘冷眼看着,最后开了金口:“我说,你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