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站起来要往外走,然而还是不放心,伸出双手,俯身扣住宋绘月的双肩:“很快就会结束了,不要再出去冒险,明白了吗?”
宋绘月让他紧紧按住肩膀,动弹不得,紧闭着嘴没有回答,见晋王眼中忧虑渐甚,才道:“我听您的,不再冒险了。”
晋王知道她的承诺比别人的承诺要重一千倍一万倍,才放下心来:“让游松送你回去。”
谢舟连忙道:“我也去,月姐儿,我爹给你阿娘请了个好大夫,是从福州来的,专治咳疾。”
宋绘月连忙站起来,和晋王一起往外走,晋王伸手给她整了一下衣襟,和她同去箭道:“听说清辉动了手指头?”八壹中文網
说起此事,宋绘月沉重的心情才慢慢轻松起来:“恩,林姨娘看到了,没看到的时候,说不定动的更多。”
她想清辉可能就要醒来了,到时候张家一倒,再将银霄找回来,他们在京都就可以踏踏实实的过起日子来了。
三人的脚步轻快起来,谢舟和宋绘月目送着晋王离去,随后两人沿街而走,谢舟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在肚子里反复的揣摩。
谢舟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家中父母无心可偏,比较开明,任由他成长成了一位嘴贱人士,他在嘴贱之余,又十分操心,眼看着宋绘月因为银霄而神情恍惚,身心交瘁,恨不能代替宋太太,马上把宋绘月嫁给晋王。
因为他是个偏心眼,看宋绘月是個绝代佳人,又聪慧,若是嫁给晋王,就是一对璧人,互增光辉。
可他对银霄的感情——没什么感情,单是认为他是宋绘月的一位小伙伴,他一直琢磨着宋绘月一旦嫁给晋王,这位小伙伴将无处安放,如今小伙伴消失了,他又有几分可惜,因为宋绘月实在是太难过了。
谢舟对银霄的感情如此复杂,复杂到了他找人的时候时而尽心,要掘地三尺,时而不尽心,很是消极。
他深吸一口气,又想到晋王要在大事定下之后再谈及婚事,只好按下心中纷乱的感情,随意道:“现在京都中的女子嫁人的年纪倒是越来越晚了,安乐侯的孙女,今年十九了,才嫁人。”
宋绘月狐疑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舟本意是想让宋绘月不要急着嫁人,见宋绘月看他,又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恐怕压根就没想这件事。
同时他又想:“王爷真可怜,爱的是块石头。”
晋王快马加鞭到了提刑司监牢,直入男牢之中。
张旭灵已经熬的半人半鬼,乃是惊弓之鸟,哪怕是脚步声也让他为之一个哆嗦。
晋王并未对他严刑拷打,然而言语犀利,一双眼睛仿佛能将他看穿,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全都在晋王预料之中。
晋王没有动刀子,却用眼睛把他剖开了,连他对张旭樘的惧怕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在家中所受到的漠视、屈辱,以及随时可以被放弃,全都成为了晋王刺向他的一把利刃,杀的他丢盔弃甲,心灰意冷,认为自己活在世上也只是充数,别说是招供,他甚至想自尽。
从刑讯房回到牢房,他想在老二身上寻找一丝安慰,结果老二掀动眼皮子,只对他说了两个字:“蠢货。”
老二的安慰如同一记暴击,打的他如坠深渊,再也不想开口。
此时晋王到来,他比张旭樘还要先睁开眼睛,扭头看了一眼和气斯文的晋王,直接把脑袋埋进了稻草中。
而张旭樘正在吃油酥饼,一边吃,一边吭吭的咳嗽。
溺水让他的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哪怕有太医为他诊治,他也一度感到憋闷,提不上气,若是强行深吸一口气,就会感觉胸口疼痛不已,他极力的养病,张家人更是一天三顿的往里送吃食,张瑞还在朝堂上屹立不倒,所以他心安理得的吃喝,不管提刑司如何问话,都不开口。
今上态度不明,旨意暧昧,却也不说放人,君心难测,提刑司众人放也不是,审也不是,干脆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晋王。
晋王知道张旭樘是打不服的,除了因为他对宋绘月胡言乱语抽过他一顿,便再也没有动过他一根指头。
然而晋王另有办法,时常将他关在空无一人,只有一扇门的静室之中,静室里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光,只有一片漆黑之景,更没有声音,寂静的好像是一座陈年的坟墓,连墓主人是谁都已经不知道。
张旭樘最怕的就是这样的黑夜和安静,没有一点声音,黑暗中的魑魅魍魉在他脑海中显像出各种形状,随时都能吞噬他。
进去的第一个时辰,他还能勉强熬过去,甚至算着时间,可这一个时辰一过,便恐惧沒顶,开始拖着病体拍打地面和四方墙壁,嗷嗷大喊,只是无人理会,四周都是他自己的回声。
无论他如何惨叫,晋王都心狠手辣,绝不理会。
等再过一个时辰,他简直就要溺死在了黑暗之中,汗出如浆,整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
一面无力的嘶吼,一面虚弱的拍打,十个手指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声音,刺痛自己的耳朵。
最后他承受不住这种恐惧,发出颤抖的声音:“我……我说……我什么都说……快放我出去……”
然而只要这扇门一打开,他便理智回归脑袋,一面涕泪横流,一面什么都不肯招认。
最长的一次,他白天进去,呆了一天一夜,出来的时候正好鸡叫,他在里面受不住了,胡言乱语的招供,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经过晋王的这一番整治,他变得异常苍白和憔悴,无论怎么吃喝,身体都在迅速的瘦削下去,五脏六腑不仅没有休养起来,反而在惊惧中越发的疼痛,这一切让他看起来像个鬼。
见晋王进来,他先是打了个哆嗦,随后开口,声音嘶哑:“王爷真是个孝子,连今上的床笫之私都管了。”
晋王低头看他,对他所受到的罪不为所动:“你也很孝顺,心疼姑母。”
“谈不上心疼,只是她是张家人,”张旭樘一点点站了起来,剧烈咳嗽一阵,“在这里谈?”
晋王点头:“去静室谈亦可。”
张旭樘让他说的愣住,随后摇头:“去狱神庙吧,就我们两个,我说出来的话,除了王爷,恐怕只有泥雕的神像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