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地势越来越高,虽然变成了坦途,初来乍到的宋绘月等人却以极快的速度感觉到了不适。
寒风挤占了鼻端,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十分干燥,并且要竭尽全力才能将稀薄的空气吸入肺腑之中,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跳的人握不住缰绳。
羊肉汤起了作用,让宋绘月热血沸腾,留下了两管滚烫的鼻血。
宽爷大惊失色,张大嘴发出惊诧之声,于是宋绘月从他嘴里觑到了四颗金牙。
宋绘月忍不住闭上眼睛——太耀眼了。
宽爷拿钱办事,经过三天的跋涉,到达南疆夏州城外,进城时将宋绘月等人夹在随从之中,又体贴的给守城之人送上一份酒钱,随后,一大群人带着冷风,悉数刮进了宽爷有如行宫般的宅子里。
宽爷本人已经是金碧辉煌,宅子更是极尽奢华,他热情邀请宋绘月在此留宿休整,等天亮之后再去榷场和人商议买卖。
仆人们得令,要去备上一桌全羊席面,宋绘月吃了三天味道很冲的羊肉,感觉自己的血脉里流淌的都是人参和膻味,一个喷嚏,就能往外喷出几点鼻血。
其他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更不用说,全都火力过旺,长了满脸的大红疙瘩,听到羊字就害怕,纷纷摆手拒绝。
宽爷十分体贴,吩咐厨房做清淡的饭菜来给客人吃,厨子们一听,使出浑身解数,炖了虫草乳鸽、蒸羊羔肉、白牛乳醉油等物。
宋绘月等人不明真相,吃了个精光。
饭毕,宽爷又要安排夜间的行乐。
大宅子里豢养了许多的美丽女子,环肥燕瘦都有,这一次他却犯了难。
让女子去陪宋绘月肯定是不妥当,他想宋绘月既然敢领着队伍前来,一定是非常豪放的,当即看向了伺候自己的下人。
他不爱粗鲁豪放之辈,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各个秀美,犹豫再三,他亲点了一个面容白皙的少年,让管事送到宋绘月房中去。
少年没想到自己也有献身的这一日,惊的眼中含泪,小鹿似的对着宋绘月眨巴眼睛,宋绘月鼻子一痒,当场流下了鼻血。
“快送走,送走。”宋绘月让宽爷招待的身心疲惫,让吴管家赶紧把人送走,如此艳福,她实在是无法消受。
宽爷见这位少年被退了回来,又听闻宋绘月当场流下了鼻血,哈哈的笑了起来,对着身边女人道:“这个小娘子胆子虽然大,面皮却很薄,看来明天去榷场,还得我多帮忙。”
翌日,宋绘月在干燥和狂风中醒来,感觉自己涣散成了一盘散沙,经过洗漱和疯狂喝水才重新塑造人身,领着胡家人和宽爷会面,一同前往榷场。
一进榷场,宽爷的面目又斯文了几分,谈吐之间很是可亲,时不时用夏州方言开个玩笑,也显得十分和睦,像是一朵交际花,一路绽放了进去。
左右逢源的同时,他没有忘记此次前来的正事,接二连三的给宋绘月介绍了几个盐贩子。
盐贩子们一看到宽爷带着中原人前来,就好像看到财神爷带着散财童子驾到,恨不能焚香迎接,也不管宋辉月是男是女,都笑得一团和气。
就算宋绘月是一只猴子,只要带着银子,他们照样能把脸笑成一朵菊花。
宋绘月从中挑选了两位,由宽爷作保,密谈许久,定下契约文书,交付定银,皆大欢喜的告辞。
然而刚一出榷场,宽爷就让一伙人拦住了。
宽爷的财富早已经令人眼红,这个挑事之人有一半的中原血统,身材面目和宽爷截然不同,是位虬髯大汉,满身的皮毛衣裳都挡不住他结实有力的身体,反而让他的块头显得更大了。
他的做派和宽爷更是南辕北辙,宽爷是以礼服人,他则是以力服人。
宽爷见了他,脸上难得的出现了厌恶神色,低声对宋绘月道:“小娘子等一等,我去和他说话。”
他皮笑肉不笑的带着人走了上去,宋绘月问陪同的下人,才知道虬髯汉叫做鲍青,最近总是半路拦截宽爷的生意,偏偏又做的不好,让榷场里怨声载道,只是他背后有靠山,大家敢怒不敢言。
不是一般的小生意,宽爷让便让了,可胡家就是宽爷的生财之道,怎么能让出去。
再者鲍青做事不够老道,真让他去送货,出了事,可就血本无归了。
可若是不让他送,他就要去夏州府告状,引来官兵,把前来的商贩抓走。
宽爷和鲍青说的口干舌燥,几乎要化身为佛祖,感化这位年轻人,然而鲍青过于邪恶,不受教化,不依不饶,最后直奔宋绘月而来。
宽爷二话不说,带着宋绘月就走,气喘吁吁的回到家里,宽爷也没有力气再去摆排场,对宋绘月道:“小娘子再在这里等候两日。”
说罢,他回头对管家道:“开仓库,挑些像样的出去走动走动,我不出手,他真当我是拔牙的老虎了。”
宋绘月归心似箭,但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在这里等候,她让吴管家去厨房走一趟,叫厨子们给他们熬点稀粥,吴管家得了命令,亲眼看着厨子们放米烧水,才打算离开。
人还没走出厨房的门,厨子们就抓着一把黄芪打算往粥里放。
吴管家手脚伶俐的截住,同时在心里想:“宽爷怎么虚成这样?”
他不敢掉以轻心,只好在厨房一直等着稀粥出锅,才放心。
宋绘月嘴里起了泡,吃喝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她盘腿坐在毯子上,用干枯的草根编草篮。
她垂着头,不言不语,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护卫们或坐或站的围在大厅里,都显得疲惫憔悴。
吴管家凉了一碗粥过来,送到宋绘月手中,宋绘月放下编织了一半的草篮,端起粥搅动一番,缓慢地送进了口中。
“小娘子,过两天就能走了,您再忍一忍。”
宋绘月喝了口粥,看了一眼其他人:“要是两天后走不了呢?”
众人全都有是一愣,一人低声道:“我看这个宽爷像是有本事的……”
宋绘月笑了笑,只是继续喝粥,喝完之后站起身来,回屋子去睡觉:“吃吧,喝粥好,下一顿再吃肉。”
连日的黑白颠倒和风吹雨打,让她变得十分瘦削,身量变得细长,面孔不必用栀子黄遮掩,也如同干涸的田地一样皲裂开来,看着是个一巴掌就可以扇出去的人,却没有人敢多话,全都埋头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