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的宫殿异常冷清,蕊珠殿虽然没有延福殿大,但是该有的屋子都有,除了正殿和东西二殿外,从正殿后方也可以通往延福宫的花园,左右两侧可以到移清殿和会宁殿。
晋王拉着今上,走在前方,速度很快,几乎要把今上拽倒在地。
两个郡王紧随其后,四人从蕊珠殿出去,还未来得及站定,迎面就见一股贼人从移清殿中出来。
晋王当机立断,拽着今上就跑。
平心而论,对于贼人带来的血腥杀戮,他很是麻木,甚至没有自己十岁那年奔逃时那般无措和惊慌。
对他来说,这不仅是宫变,还将是一场终结。
东阳郡王在晋王的镇静之下,也感觉有了生机,只是他们越走越偏僻,眼前光线也越来越暗,他暗道一定要跟紧晋王,同时伸手去抓通义郡王。
这一拉,他才发现手边空空如也,通义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老四!”东阳惊的魂飞魄散,偏偏还不敢大喊大叫,只能压低声音急促的向晋王求救,“大哥,老四不见了!”
从蕊珠殿出来的时候老四明明就在他身边,怎么几步路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今上闻言,呵斥道:“不见了就不见了,还不快走!”
他知道通义郡王为什么会和他们散开——在见到移清殿贼人时,他趁着黑暗和慌乱推开了通义郡王。
晋王说的对,四个人待在一起目标太大,有一个人能帮他们引开追兵,就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希望。
这一推,通义就落后了一步,也就是这一步,让他们之间出现了不小的距离。
“大哥,我回去找老四。”东阳咬牙下了决心。
晋王拉住他:“你护送陛下进会宁殿,我去找,我们到会宁殿汇合。”
今上急道:“不许去。”
然而晋王并没有听从他的安排,转身便往来时的路上走。
一路上都是曲折的青石板路,两侧不是碍手碍脚的树枝,就是假山石头,晋王努力分辨方向,紧紧握住手里开封了的剑,躲躲藏藏寻找通义。
前方寻找他们的贼人近在咫尺,晋王捏着一把汗,感觉剑的用处并不大——他虽然不是文弱书生,但也远远不是这些贼人的对手,真正比起刀剑来,反倒束手束脚。
他将华而不实的剑丢弃在草丛中,摸摸索索找到一块脑袋那么大的石头,两手搬起来,警惕的往前走。
一边走他一边聆听远方动静,很敏锐的发觉厮杀声正在变大,不再如同之前一边倒的杀戮。
恐怕是银霄回来了。
他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
紧紧抱住这块大石,他悄无声息继续前行,地上零星散落着尸体,可见在他们和通义失散的短暂时间内,这里也发生了打斗。
很快他就发现前方一站一坐两个人,站着的人身穿禁军甲服,手握长刀,直指坐着的一人,口中不断喝问。
跌坐在地的人正是老四通义郡王。
通义举着双手,怕的浑身发抖。
只是一瞬间的落后,他就失去了晋王三人的踪影,不得不独自潜行,可他毕竟年幼,没有经历过如此巨大的变故,走了没几步就被尸体绊倒,还没等到站起来就被人用刀指住了。
“皇帝在哪里?”贼人逼问道,“告诉我,饶你一命。”
通义浑身都在哆嗦,然而紧闭着双眼,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贼人并未打算和他长久的耗下去,又问了两遍,见他死鸭子嘴硬,便失去耐心,扬起刀,往通义身上砍去。
他并不在意通义是内侍还是郡王,杀人对他来说只是今晚稀松平常的一件事,真正重要的是找到皇帝和晋王,把这两人杀掉才算是完成任务。
随意而又轻松的举着刀,他准备给这位倒霉的郡王痛快一刀。
通义牙关紧咬,瞪大眼睛,要把杀人凶手的面目牢刻在心中,以便自己死后变成厉鬼去找他报仇。
在下一瞬,通义瞳孔猛地一缩,就见一块大石从天而降,沉重的砸向了贼人的头颅。
搬着石头的手,卯足了力气,贼人的脑袋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像是西瓜熟透了发出的爆裂之声。
贼人摇晃了两下,晋王举起石头又是一记重击。
石头带着沉闷的风声,把坚硬的头骨砸出了凹陷的痕迹,粘稠的血伴随着石头,星星点点溅了出来,落到通义脸上。
通义摸了摸脸,感觉溅在脸上的不仅是血。
晋王丢开石头,弯腰将他拉起来,喘了两口气,就见火光再次向这边靠拢,拉起通义就躲进了草丛里。
尖锐的花枝戳在他们两人脸上,谁都没有吭声,等到火光远去,通义忽然眨出了眼泪,拉住晋王的衣袖,又惊又怕:“大哥……陛下推我……”
晋王拉着他站起来,低声告诫他:“不是陛下推你,是你主动为陛下引开追兵。”
通义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陛下是天子,天子不会有错,更不会做出有损圣德之事,若是来日史官问起,通义的实话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通义使出力气跟上晋王脚步,一直跑进会宁殿中。
会宁殿里,今上和东阳郡王全都是惊弓之鸟,听到脚步声便惊的一抖,作势要逃,等看清楚是晋王二人后,才重新站稳。
饶是如此,两个人也出了一头的汗。
东阳上前一把拉住通义,狠狠在他背上打了一巴掌,带着哭腔骂道:“你瞎跑什么,知不知道现在多危险!”
通义郡王小心翼翼看一眼今上,忽然道:“三哥,我们……我们去帮陛下引开追兵吧。”
东阳郡王方才已经受了今上许多的冷眼和训斥,又见弟弟神情有异,虽然舍不得和晋王分开,但也点了点头:“我们往西边跑,现在就走。”
两人匆匆离去,晋王瞥了一眼漂浮在外的火光,拉着今上也继续逃亡。
今上跑的气喘吁吁,直走到一处阁子里,示意晋王歇息。
延福宫殿阁众多,就算贼人要找过来,也能让他喘口气。
晋王在进门之前,已经看到这是春锦阁,四周花木格外浓密,然而没有后路可走,一旦被人堵住,后果不堪设想,并不是一个适合休息的地方去。
但是他没有再动,而是借助微弱的天光看向今上——今上全然失去了天子之威,整个人疲惫惶然,衣衫不整,坐在地上胡乱喘气。
“陛下,您还好吗?”
今上摆手,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却听到晋王接着问:“陛下,我娘是怎么死的?”
今上愕然之余,心虚的去瞟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