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习习,虫鸣鸟叫,范添添倚在一颗歪脖的柳树下,手里倒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慢条斯理地剔着牙,翘起的二郎腿,一下儿接着一下儿地晃荡着。
范添添觉得原主这名字起得挺好,据说她老娘在生下她之后发现是个女孩,几天几夜水米未进痛定思痛之后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添添,顾名思义,还能再添一个儿子。儿子没添上,老娘在添添还骑着尿布的时候就上了天,估计现在早已投胎转世给别人生儿子去了,而真正的范添添也不知道现在魂归何处。
没错,范添添,刚刚烤了两只麻雀打牙祭,正靠在歪脖树下闭目养神的小丫头片子范添添是穿越而来的。
被当黑社会老大的干爹从孤儿院领养,魔鬼的身材,天才的大脑,一流的身手,却在执行一次简单暗杀任务的时候阴沟里翻船,被内鬼出卖,让人给胸脯子上喂了颗子弹进去。
一世不记两世愁,都道天凉好个秋,太阳慢吞吞地从歪脖柳的树梢尖上挪过去,山风吹得添添打了个寒噤。
噗地一下把嘴里的草根子吐出去,左手撑地顺势站起来后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渣子,沿着来时的小路慢吞吞地往回走,趴在范添添脚下刚才还守着一截麻雀爪子不舍得吃的大黑也起身温顺地跟在主人的身后。
“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大江南北什么都不怕,好名照青史……啊——谁他妈躺在这吓唬人,要碰瓷到官道上去,脑子进水了吧!”
面前的路上趴着一个人,衣衫褴褛,洇着暗红色的血迹,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大黑从后面冲上来,汪汪地叫着,人声杂狗乱叫,地上的人依旧是一动不动。
路太窄,要想回家只能从这个人身上迈过去,范添添都已经把一只脚抬起来了,忽然想到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应该还没有碰瓷这一说,再说也不会有人蠢的到这深山里赚这缺德钱。于是她犹豫了一下,转身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轻轻地捅了捅那个人。
“哎,这位兄台,劳您给让下路呗,小的急着回家呀”,地上的人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范添添蹲在地上等了一阵儿,叹了口气,挽起袖子,上前将那个人给翻过身来。
脸上虽然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水,却依稀可辨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唇色干涸,面目消瘦,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头发打着节,赤着的左脚上更是血迹斑斑,不见本来的颜色,整个人还散发着浓重的味道。
“喂,你醒醒,醒一醒啊”范添添席地而坐把人放到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推了几下他的胳膊,那人的喉头涌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也没有睁开眼睛。添添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在发烧。
“发烧……发烧,这里没有退热贴,也没有羚羊角,我是见死不救呢……还是见死不救呢……就这么不管你,被山风吹上一夜,不死也得烧成大傻子。”
“妈的,还是让你在这死了算了,老娘我可没有观世音娘娘的慈悲心肠,米缸里就那么一丁点儿粮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都让你吃了我喝西北风去呀。”对着人事不省、人事不懂的一人一狗叨叨了半天,范添添还是南无阿弥陀佛,当了一回菩萨。
把人背起来的时候添添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单挑、群架都不知道什么是怕的天天大小姐了,而是一个梳着两个包子头,长得跟个芦苇棒似的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别看背上的人人事不知,这身子骨可还真是不轻省,没走多远,范添添就已经额头见汗,气喘吁吁了。
“我爹说倒霉的人出门易破财,看来老天爷也知道我太穷了,安排个美人救英雄的戏让我演,出的汗正好能给家里省把烧洗澡水的材火……你这条没用的狗,就知道在后面跟着我,你要是头牛多好,是不是能把这个家伙给我驼回去……”
曜日隐没,月光淋漓,范添添一路走一路念叨,却不知道她背上那个她嘴里的“家伙”早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幽幽地望着她的后脑勺。单薄瘦弱的小女孩,在夜色渐浓的大山里,背负着自己这具破败的身体,禹禹而行。
此刻的赵骁虽然脸上尽是脏污,却眸如寒潭,深不见底的凌冽中又有着许些困惑和迷茫,一路逃亡,见到的尽是阴险狡诈,唯利是图的小人,赵骁醒来的那一刻以为自己被人抓到要命不久矣了,可是细听了一会儿,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个自言自语的小姑娘在说什么,但是直觉告诉自己,这次这个人不一样。
范添添不知道赵骁已经醒了,当然也不知道他纠结的心理活动,所以碎碎念还在继续着,而那条通向家的山路越来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