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范添添一墙之隔的宽敞屋子里,高崎主仆三人围坐在桌子旁,桌上碗碗碟碟里面的饭和菜都已经吃的所剩无几,只待每个人手中端着的汤再喝干净,这顿晚饭就要吃完了。
“大人,您何必要跟那姓范的小子太过于客气呢?咱们直接把小姐要过来不就得了?难道说他还有胆量不给人不成?再说小姐现在也只是他家的一个丫鬟,实在不行,我们就把人买了,我看他家丫鬟挺多的,想必他也不差小姐一个人。”问话的是高崎的管家高亮,说话的时候眉宇间一抹厉色、眼睛里满是精明,哪里还有在初一等人面前那副朴实无华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头善于掩藏的奸猾狐狸。
把最后一口汤咽下去,高崎轻叹了一口气:“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一个还没有上任的侍郎跟一个经商人要人还是只有一面之缘相识不久的人,不管那小子到时候给是不给,以后都是一个把柄在人家手里握着,我们是想着父女相认,可事情传到别人口中那就是强抢民女了。现在朝堂政局动荡,波诡云谲,好好做官,能不能保得住自己这条命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更别提给别人一个拉我下马的把柄了。所以这件事你们不要跟着掺和,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
“大人,您真的就确定那是大小姐吗?您不是说您当年进京赶考的时候小姐才五岁吗,这都过去十来年了,小姐肯定早就变了模样,您会不会认错人呢?”高明是给高崎赶车的车夫,为人比高亮要实在一些,心思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是呀,大人,高明说的对,咱们得想办法跟小姐有所接触才行,万人认错人了,可不就白费劲了吗?而且也不能就这么拖着,要尽早解决才行。”
高明和高亮原来并不姓高,他们俩都是高崎皇榜高中之后在当县令的时候买来的奴仆,因为用着顺手,人也还可以,后来高崎就让他们都跟着自己改了高姓,所以他们两个人并没有见过高崎女儿,此时担心认错也是应该的。
“我也不是十分的确定,但是一旦有一分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把饭菜送出去,咱们也早些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是。”两个属下利落的把桌子收拾干净,端着餐具送了出去,高崎则自己脱鞋上炕、宽衣解带,把冰凉的身子钻进热乎乎的被窝里,准备休息。热乎乎的火炕,软软的被褥,熨帖的人身上舒服极了,可是高崎却没有立刻睡着,脑海里全是妻子和女儿的样子。
其实那个丫头的长相真的与自己妻子像极了,尤其是那眉眼,一颦一笑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精神状态,妻子总是很有朝气的样子,可是这个姑娘,却是有些阴郁的情绪在心里。
如果真的是柔儿,那柔儿是不是过的不好?否则为什么愁绪满怀呢?想到这里,高崎真的巴不得明天就能跟自己的女儿父女相认。柔儿,我的女儿,你知道父亲在找你吗?你可还记得为父教你背过的诗歌?你的母亲又在何处呢?一别十二年,你可知道为父心里的痛苦?一行热泪从刚硬坚毅的高大人眼眶里流下,落在枕头上,陷进带着香草气息的枕芯里。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范添添等人就洗漱一番,与店家结过账目之后伴着黎明上路了。白天尽量赶路,晚上找地休息,就这样又向南边走了有半个来月,终于在一天的黄昏就要来临前来到了京城的脚下。
有高崎的上任文书在,范添添的车队几乎没怎么检查就被放进了城,果然在任何时候都是当官的好说话,要不然按照范添添这车队的人数,不得检查半个时辰也是少不了多少的。进城城门口向南又走了约莫半里路,,范添添要向城西走,而高崎的吏部在城东,终于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不知范公子在京城可有落脚之处,如果没有,不如跟老夫一起走吧,今天暂且找个旅店住下,明日我去吏部报道之后,应该就会分一所房子下来,应该是可以住下你们这些人的。”高崎知道要到分别的时候了,可是心里的事情没有解决,他实在是不想放范添添走啊。
“高大人,一路上听您博古论斤,范添受益匪浅。范添此次,是为了经商而来,住的必是繁杂吵闹之地,做的事也是粗俗鄙陋,大人是国之栋梁,民之父母,您的一番好意范添心中感激,但是断不敢扰了您的清净。范添就不去打扰您了,以后有机会再到大人家里拜访。”范添添一番话说的是情深意切,高崎就是再想把人留下也是开不了口的,无奈之下,只好追问范添添他们店铺的地址。
“草民有几个家丁现在在城西正阳街上卖山货,店名就叫范氏山货铺,侍郎大人要是有事情,可以让高大哥去那里找我,我平时人不一定会在那里,但是您只要捎个信过去,草民得着消息定会去看您的。”
“城西正阳街上的范氏山货铺,我记下了,等我的事情一有着落,我就让人去跟你说,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我家好好的让我招待一下才行,这一路上,多亏了你们,否则我这把老骨头到了京城说不定都散架子了呢。”
“大人您说笑了,您正是壮年,身体哪有您说的那样弱不禁风,您能看得上范添,是范添也是范家的福气。”范添添为了掩盖自己女子的身份,在高崎面前一直都是说自己叫范添,而把那个后面的添字给抹去了,不是她太过于小心谨慎,实在是这个年代,没听哪家的男子叫叠名的。
两个人又寒暄一番,眼见天色渐晚,高崎不得不带着人离开,范添添站在原地目送高崎的马车渐远,神色由之前的笑眼慢慢变成了冰冷严肃:“去城西正阳街。”
“是!”向路人打听好方向,初一带着车队,向城西正阳街策马而去。夕阳的余晖下,少年的肩膀终于变得松弛,嘴角的弧度,也随意了许多。
终于送走了这座大神,车队里的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因为有范添添的叮嘱,包括白东亭在内的所有男人,一律小心翼翼,没事的时候连句话也不敢说,有事的时候,也是尽量的简洁明了,生怕多说一个错字,惹了不该惹的祸。
而那些在车里的女孩子,除了集体上厕所的时候,其他时间一律藏身于车厢中,天刚蒙蒙亮就上车,天黑了的时候才下车,食不言寝不语,比那大家闺秀的小姐也差不多了,这段日子实在是她们跟了范添添以后,最拘谨的日子了。现在高崎走了,大家理所当然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