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正,这次让我来主攻,得狠狠出一口恶气!”李辅国快步走到胡定贵面前,违反规定单膝跪地请求出战。
虽然大同军的军制,官方文书都写师长、副师长、队长、副队长,但读过书的将士还是习惯性称呼为:师正、师副、队正、队副。
包括文官里的厅长、副厅长,也是呼为:厅正、厅副。
这次守城者阵亡的数百将士,八成以上都属于李辅国那个团。
胡定贵思忖道:“你的团伤亡太多,跟老江一起主攻吧。还有,站起来说话,不跪也会答应你。”
“是!”李辅国立即站起。
李辅国是李邦华的族侄孙,家族关系都出五服了。但谁让李邦华身居高位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纷纷跑来跟他拉关系。
李家在军政系统的势力,已经跟费家不分高下,也就没有皇后吹枕边风而已。
城中守军,点起兵马,朝着李养性的断后部队杀去。
至于海边的援军,则再次坐船,运兵去堵截八旗主力的后路。不过,还是分出李定国、王廷臣,率领骑兵撵着八旗主力追赶。
但得绕一下,北上通道比较狭窄,李养性堵住了去路。
李定国、王廷臣二人带着骑兵,从城西穿过土墙、壕沟,沿着北城墙朝东北方疾驰,接着又穿过土墙、壕沟,来到北边的山岭地带。绕过李养性驻防的满清大营,牵马爬上山坡再下去,然后一路狂奔追赶满清主力。
满清大营这边,李辅国、江霖从正面进攻,其余各部和农兵从两侧包抄。
这里的营寨太大了,满清主力撤走之后,许多地方都成为空营,但各种防御工事还是很恶心,许多地方需要搭木板才能过去。
李养性属于困兽之斗,领着三千乌真超哈和大量民夫,缩在多尔衮留下的核心营寨中。
战斗还没开始,这些汉军旗底层士卒,已经打定心思趁机投降。
李养性的妻儿有多尔衮照料,他们的妻儿却无人照料啊,说不定孤儿寡母还会被人霸占。既然如此,为何要舍命给满清断后?
李养性对麾下将士说:“对于大明而言,我等皆为投敌叛国之人。南蛮皇帝麾下文武,都是大明朝廷投靠过去的。就算投降,南蛮子也会杀了咱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拼命!”
汉军旗将士闻言沉默,感到绝望的同时,又怨恨多尔衮让他们送死。
都是些没有信仰的士兵,他们不知道为啥打仗,顺风抢劫杀戮倒是在行,跟着大军一起厮杀也勇猛,留下来断后就瞬间士气归零。
李养性这支部队,历史上是被李定国歼灭的!
“轰轰轰!”
大同军开始炮击。
“快跑啊!”
最先崩溃的是那些民夫,足足两万民夫部队,在遭受炮击的瞬间就自行崩溃。
紧接着,乌真超哈营的汉军八旗也跟着溃逃。
多尔衮早就猜到是这种情况,因此扔下两万民夫断后。不是让他们打阻击战,就是让他们四散奔逃,大同军得消耗时间与兵力去抓捕,如此就能给满清主力后撤创造机会。
预想之中的攻坚战,一下子变成追击战。
也就李养性带着百余士卒,还留在核心大营没逃,其余铺天盖地的溃散于战场。
多尔衮的计策奏效了,至少胡定贵的步兵主力,一两天之内都不可能去追击。不但要抓捕俘虏,还要甄别、安置和看守俘虏,只有吴化普带着龙骑兵追向北边。
当李辅国、江霖带兵攻至阵前,李养性身边的百余人,面对二十倍于己的大同军,纷纷放下兵器选择投降。
甚至有李养性的几个亲兵,用刀架着李养性的脖子,捆起来押出营寨请降。
走在半路上,李养性哀求亲兵:“你们快杀了我,拿着我人头去投降,莫要让我再遭活罪。看在旧日情分上,求求诸位给我一刀。”
亲兵们充耳不闻,押解断后主将投降,说不定还能立功换回自己一命。
李辅国见到李养性,盘问一番,得知其身份,顿时讥讽道:“一条好狗,你也配姓李?”
李养性自知难逃一死,反口辩驳道:“不投大清还能怎样?大明文武欺压诬陷,若不是背国投敌,当年就被大明文武所诬杀。是是非非,哪里讲得清楚?莫要多说,是条好汉就给个痛快!”
听闻此言,李辅国倒是不再讽刺。
泥腿子出身的大同军将士,都把汉军旗和包衣当成汉奸。但李辅国是读书人,他听族中做官的长辈说起过,里面乱七八糟的党争确实难以道明。
十年前的李养性,绝对属于受害者,不投满清肯定被大明文武坑死,而且死后还要被诬陷各种罪名!
李辅国挥手道:“押回去受审。”
被士卒拖着走的李养性,扭脖子大呼:“给我来个痛快,给我来个痛快!”
吴化普独臂抓住缰绳,带着龙骑兵全速前进,至半下午时分,遇到李定国、王廷臣率领的大同骑兵。
三人合兵,约骑兵七千。
“怎的情形?”吴化普问道。
李定国指着前方:“有伪清骑兵阻截,已经打过一场,各自死伤百十人。”
王廷臣说道:“据被俘的敌骑供述,率领骑兵阻截咱们的,是鞑酋努尔哈赤的第九子巴布泰,麾下一部分是满洲骑兵,剩下的多为内外蒙古骑兵。”
内外蒙古骑兵,特指蒙古八旗(内)和外藩蒙古旗(外)。
蒙古八旗的骨干,是归附满清的大明边军,以及那些蒙古内战失败,逃来归附满清的蒙古部队。还有少数,是跟满清联姻的蒙古部族,以及作战立功的蒙古奴隶(草原抓来的战俘)。这些人,举族在辽东定居,跟满人一样编为牛录。
至于外藩蒙古,则是主动归附,或者被满清打服的蒙古部落。他们拥有自治权,但必须按时纳贡,大战之时还得出兵帮满清打仗。
吴化普作为辽东人,非常清楚里面的情况,说道:“外藩蒙古,跟伪清不是一条心的。就算他们跟鞑酋联姻,也不愿与咱们死拼,青壮死伤太多,他们的部落就有可能被吞并。”
王廷臣也做过边将,点头说道:“不错,刚才打仗,一些蒙古骑兵确实油滑得很。”
李定国建议道:“不如集中全力,主攻满洲骑兵。”
“就该这么办!”王廷臣笑道。
满洲和蒙古八旗骑兵,身上的装备都差不多,但蒙古外藩骑兵却明显穿得不一样。
之前骑兵纠缠,已经试探过了,外藩蒙古确实在划水。
当即,三人调整战术。
王廷臣、吴化普的龙骑兵,从两翼突袭放铳,李定国率领骁骑兵直接冲阵,统统杀向满洲八旗和蒙古八旗。
如此打法,外藩蒙古骑兵,果然选择继续划水。
他们并不拼死救援友军,只是在附近象征性骑射,能射中多少大同骑兵无所谓,只要证明自己没有临战脱逃就行——这些外藩蒙古,不愿跟大同军血拼,但也不敢背叛满清,否则他们的部落必被报复。
“吹号,旗令,命令外藩蒙古旗包抄!”被重点进攻的巴布泰连忙呼喊。
外藩蒙古骑兵接到军令,立即进行包抄。
但是,他们还是在外围射箭,根本就没有配合巴布泰厮杀的样子。
巴布泰勃然大怒:“吹号,命令外藩蒙古旗接敌!”
外藩蒙古骑兵立即往前,但只往前十余步,然后继续骑马射箭。
巴布泰都快被气死了,这么远的距离,就算能射中大同骑兵,也无法造成有效杀伤。这打你娘个鬼仗呢?
放在一年前,外藩蒙古兵,绝对不敢如此敷衍,接到命令必然拼死冲锋。
但草原上的蒙古人也不是傻子,满清都被打回辽东了,说不定哪天还会被消灭,干嘛要给满清朝廷效命?保住自身实力才是根本,说不定还能跟大同军结个善缘。
眼前这处战场,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外藩蒙古旗,加起来足足有一万二千多骑兵。
结果全面接战之后,七千大同骑兵竟然拥有局部兵力优势,那些外藩蒙古骑兵全部处于梦游状态。
努尔哈赤第九子巴布泰,终于享受到大明主将的待遇:明明友军在身边,结果就是不出力!
而李定国也找到了节奏,在巴布泰使用满清骑兵老套路,分散成无数股进行作战时。他将骁骑兵混入龙骑兵,敌人散兵射箭,就用龙骑兵对射,敌人聚兵冲杀,就用骁骑兵冲杀。
李自成当初遇到满清这种战术,选择舍弃防御,以速度优势近战厮杀。
李定国有龙骑兵在手,打起来则更顺心,完全对满清骑兵形成战术压制。
当然,大同骁骑兵太少,即便有龙骑兵策应,在冲杀时也死伤比较惨重,大概能打出1:1.3的伤亡交换比。
只不过,满清骑兵阵亡的多,而大同骑兵受伤的多,这是火铳对弓箭的胜利。
交战约一刻钟,李定国抓住敌军聚散的短暂战机,召集五百骁骑直冲巴布泰本阵。
“射箭!”巴布泰惊慌大喊。
五百骁骑兵,顶着满清骑兵的箭矢,舍生忘死的继续冲向巴布泰。
李定国接连身中两箭,箭矢插在盔甲上,随着战马起伏不断抖动。他一马当先,持枪将当面之敌挑翻,接着抽枪回转横扫,将另一个敌骑扫落马下。
主将如此神勇,麾下骁骑士气大振,一往无前的冲入敌阵。
当李定国枪刺第三个敌骑时,对面竟是个精锐勇士,在落马瞬间将李定国的骑枪抓住。李定国连忙舍弃长枪,猛地拔出腰刀,继续朝着巴布泰冲去。
努尔哈赤的儿子当中,也有一些怂货,比如眼前的巴布泰。
巴布泰曾因丢城失地,被罢免一切军职。如今虽然早已复职,但爵位只是三等奉国将军,在努尔哈赤的儿子里面属于渣渣。八壹中文網
眼见李定国越冲越近,几乎陷入满清骑兵的包围,巴布泰没有想着带兵围杀,第一反应竟是……调转马头逃跑!
巴布泰的亲卫拼死阻截,李定国再次连杀两人,又格挡开第三人的兵器,纵马冲到巴布泰的身后。
巴布泰一边逃跑,一边扭头回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驾!”
巴布泰疯狂刺击马臀,胯下宝马吃痛疾奔,快速跟李定国拉出两个身位。
李定国的坐骑,是一匹马瓦里阉割公马,这种马只在大同骁骑兵里部分服役。但骁骑兵的各级指挥官,全部骑乘马瓦里马!
李定国的战靴配有马刺,双脚一夹,立即加速,已然追击巴布泰身侧。
刷!
一刀劈出,刀光划过。
连忙矮身闪避,整个都趴伏在马背上。
两人并驾齐驱,巴布泰挺身挥刀,李定国一刀将巴布泰的兵器击落。接着竟然侧身探出,选择弃刀伸手,抓住巴布泰的棉甲,直接将巴布泰给扯离马背。
然后,狠狠惯到地上。
后方巴布泰的亲兵疾驰救援,闪避不急之下,这货竟被自己的亲兵,用马蹄给活活踩死。
“敌将已死!”
失去全部兵器的李定国,空着双手策马大呼,非常惊险的避开敌骑刀锋,已然把巴布泰的本阵给杀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