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云噗的一声将鸡汤喷出来,抬头看到萧蔚披着一件厚厚的貂皮大氅,顶着那张雌雄难辨的脸走了进来。
他进来之后,却是冷扫了一眼小川子,吩咐道,“下去。”他哪里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得主仆二人又在说自己坏话。
死娘炮,四妖孽,毒妇这种骂词简直让他不可忍。
小川子警惕的立时要亮双剑,却被江行云摁住手腕,低声道,“外面等我。”
待小川子离开,他目光森森在江行云带着面纱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讥笑道,“本王怕是你死了,原来生龙活虎的跑去给陈俏落井下石。”
江行云顿时没有了胃口,放下碗,“王爷,什么叫落井下石?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她去之前,可不知道陈俏如今这德行。
“在销魂窝,你敢说没有煽风点火?”
“她要去送死,难道怪我这路人没有拦住她?你这锅未免甩得太过,我不背。”况且她给陈俏指了逃离的路,真是仁至义尽了,“怎么,王爷方才偷听了墙角,这会儿来替你妹妹抱不平了?”
“她?”他挑眉冷笑一声,“也配。”
“那你来当什么圣母。”
他漂亮的眉眼锁着她,“什么圣母?”
“也希望有些人不要做那忘恩负义之人,落得陈俏一样的下场。”学着他的语气,江行云忙转移了话题。圣母这种词,这个年代还没有,她可不想自找麻烦。
哪晓得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说到忘恩负义,你应该才是当仁不让吧?”说完,将银针啪的一声摔在了她面前。
江行云一看,头皮发麻。这枚银针,正是当时她插在萧蔚身上的。这招的确非君子,江行云心虚的别开眼,哪晓得,萧蔚突然一步上前,掐着她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他手指冰凉刺骨,如同利刃,掐得江行云脸色顿时发紫。
“最毒妇人心,江小鱼,你可真是让本王见识了。为了萧定,你将本王扔下去就算了,你竟还想着让本王断子绝孙?”他的眼神,比冰凉刺骨的手指,更加阴冷,好似一把刀剐着她。
江行云憋着紫红的脸,迎着他目光,回击道,“那我真是后悔了,当时怎么就没有在针上淬毒。”
毒死你王八蛋!
她倔强的眼神让他一怔,片刻恍惚间,见身前女子猛的一抬腿作势要踹他胯下。他忙不迭的一松手,江行云掉在地上,受伤的手狠狠擦在地上,发出下意识的疼痛声。
在外面小川子闻声冲进来,忙扶起江行云,“小姐,你没事吧。”
江行云站起来,抬起剧痛无比的手,见那雪白的丝绢上已侵满了血。
看着她手心的血,萧蔚眼眸沉了沉,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小几上的鸡汤,猛的抬脚,将其踹翻。
“我要和你拼了!”江行云暴跳如雷,一下被小川子抱住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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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蔚坐在椅子上,以手支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掀眸,见萧定走了进来。
“七弟,我怕是要先行离开。”他目有忧色,手里拿着一份信,道,“江小姐留了书信一封,说独自进燕京了。”
萧蔚坐直了身子,伸手拿过燕顾好手里的信。
展开信,上面写着:
致四王爷,江湖安好独自先行,来日盛世燕京相见。望安好。
末了,注行云二字。这字体干净流畅,且并不小家子气,笔行见大有一个行云流水之势。
“这真是她亲笔?”看着那字体,他语气里透着一抹不可置信。
萧定点头。一开始看到邪如此好的字,他亦是惊艳不已。未曾料到,江蓠寨的大小姐竟写得如此一手好字。
“是她亲手交给成容。那会儿我正去附近替俏儿寻医了。看到信时,她应走了两个时辰,我此刻过去,应该是追得上。”
“你走了,那陈俏怎么办?”
“我让明一陪同她回京,自己带几个得力的护卫送江小姐上京。她孤身弱女子,此行里燕京遥远,怕是危险重重。”
见他竟舍下陈俏,萧蔚有点意外,便忍不住讥笑道,“她可不是一个弱女子。四哥别忘记了,江小姐可是土匪出生,且她那侍女武功诡异,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我此行来晋地另外一个任务便也是护送江姑娘入京。”
修长漂亮的指尖缓缓从信上娟秀的字体上划过,萧蔚抬眸,“四哥,你觉得江小鱼这人怎样?”
“江小姐虽年纪小小,却不失狭义大气。”萧定沉吟片刻,想到销魂窝她机智相救一事,又补充道,“冷静果敢,不似寻常女子。”
特别是那句,世间最难得,莫不是那句尊重,让他非常意外和震惊。这样的见解和话语,竟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若非亲眼所见,他真不相信,她是土匪窝的大小姐。甚至是面对陈俏几次刁难,表现出了不吭不卑的气度和令人钦佩的涵养。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得四哥夸人。”萧蔚勾起唇瓣,似笑非笑,“时候不早了快,我近日受了点风寒,怕是不便与四哥通行了。”
“回京之后再聚。”萧定急切的转身离开帐子。
来时他备了马,出去之后便翻身而上,一扬长鞭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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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蔚指尖磨着萧定遗落下的信,沉了片刻,抬头给白鸠递了个眼神。
“王爷有什么吩咐?”
“起程回京。”
白鸠惊讶,“少主,咱们不是要去……”
“我们出宫多时,父皇怕是忧心。早些回去吧,至于你说的事情,本王自有其他安排。”
“是。”
白鸠得令走出帐子安排,哪晓得,走出去,就看到桑子腾抱着药箱在其他营帐前饶头转来转去,一副迷了路的样子,嘴里还念叨,“刚还去了江小姐帐子,怎么找不到了?”
萧蔚自知道江行云要走,因为他本就耳目敏锐,将江行云那番话替萧定考虑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特别是那句要告知全天下萧定是她男人。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萧蔚轻笑一声,眼里难言厌恶之色。
一
出门之前,江行云顺了营地里的两匹马,却是没有骑马,而是像往常一样,在路中将马卖了人,弃管道,自己重新顾了马车,去了渡口绕路去燕京。一是不想麻烦萧定,二的确是不想与萧蔚和陈俏那对双贱一路同行,更重要的是,她想确认一件事。
此处七星河分支的小渡口,并不大加之冬日船更加稀少,好在江行云决定渡船时,算好了日子,只等了半日,便上了一艘小货船。因忧心结冰,船并没有多停滞,顺水南下。
江行云站在船尾,凝望着深灰色苍穹,那边是江蓠寨所在的地方。此时天色将晚,那座浩瀚无比的山,隐没在深灰色之下,重重影影早什么都看不到。
“小姐,你要的信鸽准备好了。不过,干嘛要给大当家捎两只,一只拿来吃吗?”提着两只信鸽,百思不得其解的小川子问道。
“因为不见得两只都能飞到江蓠寨。”江行云冷笑着拿出了两个卷号的小纸条。
小川子伸手要帮忙,江行云去阻止了她,“小心上面的东西。”说完自己亲自将两个卷纸塞在鸽子腿上的信圈内,然后又一前一后将鸽子放了出去。
鸽子展翅飞向江蓠寨,很快消失在灰色的天际里。船顺水而下,也很快消失在河湾处。隔了两三个时辰吧,天色渐暗,开始飘起了小雪,渡口负责人打算去点亮渡口的几盏灯笼,哪晓得走到登船处,看到一个身形怪异的东西正四肢着地的匍匐在地上,不停的在地上闻来闻去。
渡口的人以为是谁家的大黄狗,便上前驱使,哪知听得那东西发出兴奋诡异的声音,不停的重复,“鲛珠,鲛珠的味道。哈哈,鲛珠,得鲛珠得天下。”
说着,就抬起一张如同树皮枯萎的脸。
那脸上的眼睛深陷,双目全白竟无瞳仁如同厉鬼狰狞恐怖。
“啊!”渡口人惊叫一声,吓得慌忙要跑。
而地上那‘人’竟纵身一跃,枯长如利爪的手瞬间刺穿了渡口老伯的胸口,鲜血飞溅在白油纸灯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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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蔚手捧暖炉,披着黑色大氅站在路口,天色刚落下,天空就飘下了细细的雪。他仰头,眯眼看着灰色的天空。细碎的雪簌簌而下,莹白的晶体挂在他卷长的睫羽上。
“王爷,四爷并没有寻到江小姐的踪迹。不过,方才我发现了这个。”白鸠将一只信鸽捧在萧蔚身前,“这信鸽从小摊渡口方向来,应该是去江蓠寨。”
听得江蓠寨三个字,萧蔚将目光落在那信鸽脚上。铁圈内,赫然又张小纸条。
“打开看。”
听得吩咐,白鸠取下纸条,展开一看,却是脸色大变。
见他神色不对,萧蔚抬头看向那展开的信,那绝艳的脸顿时难堪的如覆了一层冰。
只见那张上,赫然写着几个字:谁偷看,谁王八蛋。
那字体张狂,可见写字之人的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