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师父就教他,医者定要聚精会神,不可分心,意志要比旁人坚韧十倍,他从小苦修,才有今日这般地步,可是在龙越这儿,他竟不如他万分之一。
龙越纤长白净的手微微抿着袖口,冷峻无暇的脸庞上满不在乎,他的心志并非刻意苦修,而是他从小身上病痛,活着活着,忍着忍着,自然要比常人坚定一些。
他能活到如今的年岁,并不是上天赐予,而是靠自己一点点争取的。
旁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他与自己斗。
能战胜自身之人,自然活得长久。
诸葛清起身离开,让他好好休息,明日再来给他诊脉。
暮色渐渐来临,容玉楼院中的梅花开得正好,枝头上的红梅妖冶奇异,淡淡的幽香充斥着整个院子。屋内燃着烛火,淡淡的昏黄的光从窗户倾泻而出,好似日出时橘黄色的光芒。
容玉楼坐在案几前,身前放着卷宗,全是钟少卿案子细节的梳理。她拿着朱砂笔勾画,将重要的人全部圈起来,深远的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郡主准备何时让钟少卿为自己翻案?”今日已经开朝,听说皇帝今早又在催右丞相尽快了结此案。
“再过几日,京兆衙门的狱牢之中,我还没办法涉足。钟少卿去了京兆府尹一定会将他收监呈给右丞相,届时官司打起来,有些麻烦。对了,文状师你请到了没有?”这个人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他那个人性子好怪,奴婢第一次去直接就被辇了出来,第二次去倒是让我进了门,可是也没理我就在一旁种花逗鸟,第三次去奴婢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臭脾气,拿着手里的剑就架在他脖子上,他立马就答应了。”酒香觉得文状师就是欠点收拾。
“但凡有才之人,都有些怪毛病,忍着就好。不过你能请到他倒是大功一件。”此人手里接过的官司,还从未有过败绩。
酒香深深的叹口气,能请到文状师,确实不容易。
容玉楼将卷宗合上:“王爷今日没有出过卧房么?”
“没有。诸葛神医在今日下午还去了王爷的卧房。奴婢猜测王爷这次的病症肯定有些严重。”不然昨夜王府中的下人怎会如此紧张,而且诸葛神医可是待到半夜才离开的。
“龙越身子强壮,在军营里早就磨练惯了,小伤小病根本就为难不了他,看来这次伤寒之症确实挺严重。”府中下人皆在传,龙越应该是常年征战留下的病根。
伤寒之症。
何谓伤寒?
长年征战身上留下太多伤口,到了冬日里容易被寒气侵蚀,便容易生成伤寒。她听龙十九说过,龙越身上的伤口,不下十几处。
在战场上都是拼命,谁能更加拼命,就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他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纵然和他超凡的智慧有关,但和他本身坚韧的意志,还有亲自领兵作战的本事,是完全无关的。
在战场上和龙越玩命,就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容玉楼从一开始接触到龙越便知道,他在战场上是神,有谁见过打败神的么?
她是没那个本事,只求以后不和他正面交锋。
“郡主,是在担心王爷么?”酒香见容玉楼愁眉不展,低声询问。
“担心他做什么,龙越的命比谁都硬,怎么可能有事。”容玉楼微微抿唇,一点伤寒就将他击垮,那他还是闽越王么?
酒香眸中含笑:“是,郡主不担心。只是郡主为何要送王爷礼物?”
“他说话算话,送点礼讨好他,以后生起气来,或许会罚得轻一些。”容玉楼眸色微沉,日后的谋算可能要触及的就是龙越所在乎的。
她心里有底线,绝不伤害两人性命,但利用身份和权力,定不会少。依照龙越的脾性,知道后怎会不发火,所以她的日子可能也不会好过。
她也是无奈之举,若有旁人能够利用,她绝不会涉及到二人。
从她一开始来到南楚,父亲就告诉她“天下,无心。”今日她深深的体会到这四个字,要做事,最好无心。心肠越狠,反倒对她越有利。
她没有任何选择,亦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如果不去做,何人来解救长安王府?
北皇早就对长安王府有猜忌,不像昔年那般信任。
父亲只要错一步,皇帝便会以小见大,甚至会扣上父亲谋逆等大罪,最后在一道圣旨降下,父亲定是没命活下去。
长安王府那么多人,可能都会因皇帝的猜忌而丢掉性命,她若不心狠一步,死去的便是她的亲人。
这让她如何选?
她根本就没得选。
只有不回头的走下去,见到曙光,她才能解脱心里的罪责和愧疚。
夜色更加深沉,天际一片墨黑,看不见一丝光亮。昨日夜晚本身还有一轮圆月,今日夜晚便是黑云沉沉,将刚才一丝细微的月光一点点吞噬。
容玉楼看着窗外的夜色,让酒香下去休息,明日她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酒香退至门口才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卧房休息。
一夜好眠,直到清晨时才起身。
酒香一身浅绿色的罗裙走在曲折蜿蜒的长亭里,娇小的身子走起路来格外的轻盈,裙角翻飞,将她整个人衬得更加俏丽。
她手里端着早膳,正往容玉楼的别院而去。
经过走廊时,正好碰上迎面而来的江离,嘴角带上微微的弧度,将膳食放在左手上,右手拿出江离的钱袋子,扔给他;“还给你。”
江离接过,发现钱袋子里空空如也,一个铜板都没有。
这丫头,竟然两天就把他幸幸苦苦挣的月例给花光,真是够狠的。
他脸上带着怒意,微微的握紧拳头,本想狠狠的揍酒香一顿,结果还是被他强忍下:“以后我会好好教训你。”
“以后我也奉陪。”酒香微微的仰着小脸,撞开江离的肩膀离开。
江离看着酒香消失的背影,心里的怒意更甚,改天要是有时间,一定要将这几天的仇报复回来。
酒香到了别院,见容玉楼正坐在卧房里看账本算账。
她拿着膳食过去:“郡主,这些事情让何管家来做就好了,为何要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