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明从海州回到上海后的第一时间，就去了吴明胜的办公室。两个人关着门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伍明把自己这次会见李虎后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吴明胜。就有关『以成立分公司的形式加盟向直营进行转变』，这个话题进行了延展，讨论了可行性和几个设想方案。吴明胜对于伍明的这个想法并不意外。他也把自己的方案告诉了伍明。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伍明就发现天黑了。再看时间，已经过了七点。伍明起身，一脸歉意，对吴明胜说：『师父，不好意思，耽误你下班了。』吴明胜脸上笑嘻嘻地，但是说出了嫌弃的话，说：『我早就想赶你走了，你就是赖着不走嘛。』伍明有些尴尬，说道：『师父，那怎么办？师母肯定等你等久了。』吴明胜耸耸肩，说道：『要是她在家等我，早就打电话过来了。她旅游去了。』伍明站在门边，问吴明胜：『那我请你吃饭？』吴明胜说：『我请你吧。你去山海省也是替我去的。』说着就伸手去拿自己的包。伍明也不和吴明胜客气，就说：『好。』两人坐着吴明胜的车到了吴明胜家楼下停了车。然后步行去了两人经常一起去的家常菜餐馆。由于已经过了饭点，吃家常菜的客人已经陆续有人买单离开。老板就安排吴明胜和伍明坐在了他们经常坐的靠窗位置上。吴明胜点了几个两个人都爱吃的菜，又各自要了一斤黄酒。伍明看到了黄酒，就和吴明胜碰了一杯，然后一口把一个2两的满杯喝得一滴不剩。在平时，伍明总是借口身体不好，滴酒不沾。其实，伍明和吴明胜一样，都爱喝黄酒。只有和吴明胜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显露出真实的酒量。他们两人喝酒从来不劝酒，也不拼酒，只是各自喝各自的。由于接受了西方的思想，伍明把喝酒看作是一种很私人的情趣，既不愿意被人灌，也不想灌别人。因为那样做的话就失去了情趣。在伍明二十多岁的时候，有个地方上的领导想要灌伍明这个大学生酒，让伍明难堪。伍明当场把桌上的啤酒瓶换成了白酒，然后给一人倒了半瓶，说：『啤酒太慢了，直接干，谁不喝谁是孙子。』说完就先干了。弄得人家下不来台。那次也还是吴明胜打圆场，说伍明『狗脾气』。今天的伍明，又犯了『狗脾气』，吴明胜看到了也不阻止。吴明胜只是斜着眼睛看着伍明。菜还没上来，伍明已经两杯下肚。吴明胜叹了一口气，对伍明说：『有什么事情吗？』伍明皱着眉，看着吴明胜，说：『我想不通。』吴明胜说：『有什么想不通的。』伍明有好多事一下子涌上心头，但是却不知道说哪句好。于是他想了一想，决定还是把话题回到工作上。伍明说：『我想不通，按照师父你的构想，未来业务规模是保住了，但是公司并不挣钱啊？』吴明胜说：『挣钱不是你考虑的。』伍明眉头皱的更深了，说：『那师父「你」这么做，不是给自断前程吗？公司不挣钱，书记能同意吗？』吴明胜淡淡的说：『我的前程不是你要考虑的。至于书记同不同意，也不是你要考虑的。』伍明问：『那我该考虑什么？』这次换吴明胜喝了一口酒，这一口很大，感觉抢到了吴明胜。然后吴明胜眼睛里就带上了雾气。吴明胜看着伍明说：『或许书记也不想挣钱呢？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伍明一下子更加不明白了，他摇了摇头，想要清醒一下涌上来的酒意，把这件事情想明白。伍明说：『这我要想一下。生意这样做，有意义吗？』吴明胜按住了伍明的肩膀说：『不要想了，今天我们就喝酒。我们也有时间没有一起喝酒了，我也不知道能陪你喝多久了。』伍明听了这话吃了一惊，酒也醒了一半，问吴明胜：『师父你身体怎么了？』吴明胜说：『我身体没事，只是岁数大了，酒量不如你们年轻人。倒是你身体怎么样了？听说你老是住院，这里没事了吧。』说着吴明胜指指伍明的脑袋。伍明说：『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已经好了。』伍明笑了笑，把杯子一举，说：『师父，我也好久不喝酒了。以前我吃的药和酒会起反应。现在虽然停了药，但是也算是找到一个不喝酒的好理由。』吴明胜说：『想喝就喝吧。大不了喝醉，吐掉就好了。』伍明说：『我是怕。怕喝多了，会想的太多。』说着伍明指了一下自己的脑子。吴明胜不太明白伍明说的意思，只理解伍明的意思是说喝醉了自己的头脑会再出问题，于是就说：『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说着，吴明胜用手指捋了捋伍明打结的眉头，又在自己脸上比划出一个笑脸。伍明说：『是啊，睡一觉就好了。』说着也用手指，把自己的嘴角向上顶了一顶，做出一张微笑的面孔。菜上完了。伍明坛子里的一斤黄酒已经见底。吴明胜要把自己还剩的半斤分给伍明。伍明没有要。伍明又问老板要了一斤黄酒，这次伍明要求老板把黄酒加热，并在酒里打个鸡蛋。吴明胜说：『既然今天我们都喝了酒了，我就说一点醉话。你不要当真。』吴明胜停顿了一下，看到伍明看着他，然后就接着说：『我还有十年才要退休，你不必在这里陪着我，能离开「白象」的话，我希望你快走。』伍明放下手指，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眉头又皱了起来，说：『我在「白象」也不完全是要陪着你，我在这里也挺开心的。』吴明胜说：『你开心吗？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伍明说：『是真心话，大家都对我挺好的。书记也挺照顾我的。』吴明胜想了一想，说：『反正你要小心。照顾你，并不代表和你一条心。』伍明不明白，就问吴明胜：『你说书记会害我？』吴明胜放下了杯子，一只手搭在了伍明肩上，说：『害你不至于，但是你想要的和书记想要的不一样。你看到的是可能性，他和我看到的是更现实的东西。』伍明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问了一句：『你是说钱？』吴明胜说：『还有比钱更现实的东西。但你能想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吴明胜端起了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伍明觉得，看样子他也准备把自己灌醉。伍明不想扯开话题，于是继续问吴明胜：『师父，你觉得「白象」没救了吗？』吴明胜说：『你想知道这个答案的话，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企业在市场上竞争靠什么？」』伍明说：『我认为靠的是产品、品牌和渠道。』吴明胜又问：『那么具体点又是什么呢？』伍明说：『具体的话会很细，我就是说我现在能想到的。产品就是：产品的质量；产品的市场受欢迎程度；产品的性价比。品牌就是：品牌的知名度；品牌的服务；企业文化号召力。渠道就是：品牌市场占有率，零售覆盖率，零售曝光率。』吴明胜说：『你说的都对，也都不对。因为最关键的，你没有说。』伍明不解，问道：『什么我没想到？』吴明胜说：『市场竞争最关键的还有一点，「企业的掌舵人」。企业的掌舵人决定了一家企业的走向。』伍明望着吴明胜不说话，吴明胜接着说道：『「书记」永远都是「书记」。』说着吴明胜又给自己杯中添满了酒。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自斟自饮，彼此心中都有了默契，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很快，吴明胜有了醉意，看着伍明的眼睛，说：『伍明，我知道，你比尊敬你的父亲还尊敬我。我说的对吗？』伍明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此时的伍明虽然满脸通红，但是状态明显比开始喝酒的时候好了很多。吴明胜又说：『那我要教你最后两件事。说实话，我也只有这两件事没有教你。』说着他伸出了一根手指，说：『第一，永远不要用自己的道德准则去估计别人，因为他不是你。』接着，他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说道：『第二，每当别人告诉你「说实话」，之后他说的都是假话；如果有人让你告诉你一个「秘密」让你保守，这个「秘密」也是假的。』伍明听了若有所思。吴明胜又说：『要教你的我全教你了，你是我最后一个徒弟，说实话，我不会骗你的。』伍明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摇了摇头。随后，伍明和吴明胜开始聊天南地北的事。伍明尤其聊了很多关于吴明胜喜欢的话题，关于音乐，关于上大学的女儿，还有关于往事。伍明就像第一次听到这些话题一样感兴趣。吴明胜也很开心，那个爽朗天真的小徒弟又回来了。吴明胜说：『对嘛，你就是要笑嘛。笑起来才像是你。』伍明笑着说：『师父，不笑的我可能才是你喜欢的那个我。呵呵，这个爱笑的我很危险。』吴明胜明显喝多了，开始说一些大话：『你再危险，还是一匹上了缰绳的野马，而你的缰绳就在我手上。』此时的伍明有意要捉弄一下吴明胜，把他灌醉让他丢丑，于是就说：『那我们干了这一杯，敬我的缰绳。』两人一起举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两人边喝边聊，时间过得很快，酒店的厨师都要下班了，两人买了单还在继续聊天，直到把3斤黄酒全部喝完。此时的吴明胜已经醉了，而此时的伍明却尤其清醒。伍明提议送吴明胜回家，但是吴明胜坚持说要去第二场。于是两人就离开饭店去路口的酒吧。出了饭店，冷风一吹，吴明胜感觉酒意上涌，人就有点摇晃。伍明从吴明胜的背后钻入吴明胜的腋下，就把他架住了，然后问吴明胜：『还去酒吧吗？』吴明胜说：『当然去。快走。』伍明架着吴明胜在路边拦出租车。吴明胜已经喝得糊涂了，并没有意识到其实酒吧就在餐厅旁边。来了几辆出租车，司机看到了烂酒鬼都不敢停车。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伍明就把吴明胜架上了后座。司机问伍明要去哪里，伍明说：『师父，就先绕着这个地方兜圈子。』司机可能是见惯了各式各样奇怪的客人，也没有说什么话，就开始开车。伍明和吴明胜又搭了几句话，觉得吴明胜真的是喝多了，决定送他回家。伍明让司机把车绕回他们上车位置旁边的小区里。车才进小区，吴明胜觉得一阵恶心，想吐，于是就打开车门准备跳车。伍明一把拉住吴明胜，司机也吓了一跳，立马停车。吴明胜跳下车立刻在花坛里吐了。伍明连忙和司机赔礼道歉，然后赔了司机200元，说是洗车的钱。其实吴明胜并没有吐在车里，司机打量了一下，然后收了钱就骂骂咧咧开车走了。伍明对司机的态度并不在意。伍明扶起吴明胜。吴明胜吐出来，似乎人也醒了，他发现已经到了自己家住的小区了，于是就问伍明：『酒吧呢？』伍明说：『我们刚从酒吧出来了呀！师父你不记得了吗？』吴明胜皱着眉头努力地想，然后说：『去过了吗？那好吧，那就回家。』走到吴明胜家的楼下，吴明胜试着几次按密码锁上的密码，都没有成功。伍明也不着急，就扶着吴明胜到花坛旁边的长凳上坐着休息。伍明自言自语的说：『没事，等想起来再回去吧。夏天的晚上，坐一会儿也挺舒服的。』吴明胜坐在伍明旁边，醉得很厉害，闭着眼睛，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伍明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暗红色的天空，试图寻找星星。但是一颗星星也没有。此刻的伍明想起了加利福尼亚南湾区的天空，每晚都能看到数不清的星星。伍明就这样和吴明胜坐了一会儿，吴明胜突然醒过来，吵着要上厕所。伍明就从吴明胜的口袋里摸出他的钥匙，然后把那扇带密码的锁打开了。他架着吴明胜，把吴明胜送上了楼梯，打开了吴明胜家的门，送进了屋子。家里没人，伍明摸索着打开了灯。然后把吴明胜带到了洗手间。吴明胜喝得太醉了，直接就坐在了马桶上，伍明担心吴明胜弄脏了裤子，于是又把他抱了起来，帮他脱了裤子。伍明站在一边扭过了头，没有去看吴明胜，等着吴明胜上完厕所。哗哗的流水声听了后，伍明不是很确定，就继续等，但是吴明胜坐在马桶上又睡着了。伍明再次把吴明胜抱了起来，像给小孩擦屁股一样，用卫生纸帮吴明胜擦干净。又替吴明胜穿上裤子。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伍明都把头扭向了一边，努力不去盯着吴明胜的隐私部位。虽然此时的伍明知道，那个已经醉倒了，并且总是愁眉苦脸的自己，一定是很想看的。伍明把吴明胜抱到了沙发上躺下。然后坐在另一个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趁着自己难得这么清醒，伍明把自己现在能想清楚的事情都编辑成了短信，然后发送给了自己。尤其是把吴明胜说的『告诉你一个「秘密」保守，那个「秘密」就是谎言』，单独编成了一条短信，发给了自己好几遍。听到吴明胜均匀的鼾声，伍明站起来，对着吴明胜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了一句：『师父，谢谢你。再见了。』伍明强忍着内心的软弱，离开了吴明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