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沈玄晏一直在研习沈睿的医案，但因为沈睿突然离世，手稿笔记大多丢损，很多问题沈玄晏只能靠自己摸索。
为了更好的了解人体结构，沈玄晏想像沈睿那样亲自剖开人身一探究竟，可当年沈睿是为了解除瘟疫，得到太医院特批才剖尸解密的。
沈玄晏没有特批，自然不能随便把尸体开膛破肚，哪怕他是医官也不行，按照律法，能够查验尸身的只有仵作。
于是，沈玄晏便做了仵作。
他甚至从没想过值得不值得，只是兴致勃勃地跟沈晴分享着自己这些年的心得体会，这份赤子之心让沈晴自叹不如。
七月初八，一大早，宋清风便带着宋清尘去了爹娘坟前。
“爹，娘，你们一定要保佑小弟的手术顺顺利利，保佑他能早日恢复。”宋清风点上香，和宋清尘一起给父母磕头祈告。
今天是沈晴给宋清阳做手术的日子，为了这一天，他们足足准备了多半年。
见麻药起效，宋清阳昏睡过去，沈晴沉声道：“准备好了吗？”
沈玄晏和李昌点了点头，他们三人身上穿着白色的兜衣，皆把头脸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开始！”沈晴话一出口，李昌立刻用布条扎紧宋清阳的大腿，阻断血流，减少手术中出血。
“刀！”沈晴伸出手，沈玄晏飞快递上细长窄刀，沈晴握紧窄刀轻轻一划，在宋清阳髌骨下三寸处切开一个小口。
李昌用钩子拉开创面，沈晴继续顺着皮下组织剥离肌肉，寻找硬化坏骨。
因为之前骨折治疗不当，宋清阳的骨折端出现硬化，骨髓腔有部分闭合，软组织瘢痕多、血运不好。所以他们手术的第一步需要将硬化区及其周围的瘢痕组织彻底切除，钻通骨髓腔。
没有任何探查工具，全凭手感和自己判断，沈晴的神经高度紧绷，她绝对不能出一点儿错。
“线锯！”
“骨刀！”
“镊子！”
“盐水冲洗！”
“引流！”
.......
屋外的宋清风和宋清尘，只能听到沈晴一声接一声简短有力的指令，却不知道里面进展如何，结果会是怎样，心里不免又是焦急又是不安。
顺利完成第一步，沈晴的后背已经让汗浸湿了，她侧过头，沈玄晏忙拿起布巾给她擦干汗水。
“准备截骨！”沈晴深吸口气，看向李昌：“拉稳，手不要抖。”
为了保证术后有良好的血运和成骨功能，最大程度的保留肌肉和骨骼的附着，沈晴每个切口都不会太大，这就要求李昌拉开切面的幅度尽可能大，不然一个看不清，切到血管神经，那就糟了。
李昌咬紧牙关，沉声道：“是！”
此刻他不是济世堂的坐堂大夫，也不是一个长者，而只是沈晴的辅医。
随着坏骨取出，宋清阳的腿骨出现明显缺失，因为没有松质骨，沈晴只能从他身上其他部位截取部分自身骨进行填充。
“骨钳夹紧，线锯准备！”
“凿子！”
“刀！”
......
沈晴看了眼沙漏，对李昌和沈玄晏道：“我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完成接骨！”
李昌和沈玄晏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凝重，接骨可比截骨困难多了，半个时辰能弄完吗？
可沈晴别无选择，麻药还有半个时辰就要过去了，她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不然清醒状态下，没有人能经受的住这种疼痛。
“准备对接！”
“牵引，复位！”
“砭石针！”
“火龙骨！”
......
“固定！”
“缝合！”
沙漏里最后一缕沙子落下，沈晴手指迅速将桑皮线打了个结，轻轻一笑：“手术完成。”
“我们，我们竟然真的做到了！”李昌高兴的甚至有点儿想哭。
沈玄晏也很激动，今天这场断骨再接，让他大开眼界，以前似懂非懂之处，竟有些恍然大悟。
沈晴很高兴也很激动，但更累，尤其是头，甚至还嗡嗡的疼。
这是高度紧张后的应激反应，还有就是低血糖，沈晴给自己下了诊断：她需要休息，补充水分和食物。
门刚一开，守在门口的宋清风和宋清尘便冲过来，急切地看向沈晴。
沈晴笑着对他们道：“手术很顺利，具体情况要等小弟醒了才能知道。”
“太好了，太好了，阿晴，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你受我一拜。”宋清风激动地向沈晴行了个大礼，六年了，他日思夜盼，终于盼到这天了。
沈晴吓了一跳，忙扶起宋清风，嗔怪道：“大哥，他唤我阿姐，也是我小弟，你这样是干嘛啊？”
“要谢的，还是要谢的，你不光是治了他的腿，也是救了他的命啊......”宋清风全无往日的沉稳淡然，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行了，大哥，车轱辘话说来说去你不嫌累啊？”宋清尘打断宋清风，不经意地轻轻一扯，扯开沈晴和宋清风握在一起的手，对沈晴道：“你赶紧去歇会儿吧，脸白的跟鬼一样。”
沈晴翻了个大白眼，大哥呢太客气，可臭小子，也太不客气了！
沈玄晏点头道：“小师妹，你是该好好歇一下，等他醒了，你就没得歇了。”
沈晴无奈地看了沈玄晏一眼，就不能让她先松口气吗？非得现在就提醒她这么残酷的现实。
不过沈晴也清楚，七师兄说的没错，病都是三分治七分养，手术完成只能占到三分，想让宋清阳恢复如常人一般，前路且艰难重重呢。
“大哥，有吃的吗？我吃点儿去睡一会儿。”沈晴舔了舔唇角，“还有，我很渴。”
“哦，对，你们肯定饿了，我已经煮好了汤底，这就下面，马上就好。”宋清尘抬脚就往灶房走，“正屋桌上有泡好的茶水，还有点心，你们先垫垫。”
沈晴抬脚往正屋走，走了没几步，却身子虚晃脚下一个踉跄便要摔倒。
站在沈晴身侧的沈玄晏吓了一跳，刚要伸手去扶，却见一道黑影闪过，一把抱住了沈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