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怀这还没开口,小姑娘突然又高兴起来:“表哥,我将东西都给你拿来了,你快瞧一瞧。”
这脾气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倒让周令怀想好了安抚的话,也是没机会出口了。 虞幼窈先拿了金黄蜜蜡佛坠子,放到表哥手心:“表哥,佛坠子上头的红绳子,是我自己编的平安结,听说平安结辟五难,即灾、病、祸、邪、秽,能保平安,原是打算送给表哥做手绳戴着,现在穿在佛坠子上正好呢。”
周令怀呼吸轻缓,小姑娘嫩白的掌心上,红色的细绳上编织了一朵五瓣梅,蜜蜡佛就坠在五瓣梅下。 梅有四性:初生为“元”为是始,开花为“亨”是为吉,结子为“利”是为成,成熟为“贞”是为性。 梅开五瓣:快乐、幸运、长寿、顺利、和平。 周令怀缓缓闭了闭眼睛,梅还有五德,《书经》记载:“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好德,五曰终命。”
长寿是命不夭折,而且福寿绵长 富贵是钱财富足,而且地位尊贵 康宁是身体健康,而且心灵安宁 好德是生性仁善,而且宽厚宁静 善终是生而圆满,而且善始善终 周令怀睁开了眼睛,呼吸间是小姑娘身上幽幽莲香,沁人心脾,萦绕在鼻息之间,缠绕在之肺之处,丝丝入扣。 见表哥不说话,只是盯着平安结瞧,虞幼窈连忙问:“我帮表哥戴上好不好?”
周令怀表情微顿,点头:“好!”
虞幼窈走到表哥身后,手臂绕到表哥胸前,将蜜蜡戴到表哥脖颈间,手指灵巧地编了一个五瓣梅结,仔细端详了,觉得十分满意,就将双手搁在表哥肩膀上,将头探到表哥面前,问:“表哥,绳结紧不紧?”
小姑娘凑得近,周令怀一偏头,就能瞧小姑娘稚嫩又鲜妍的小脸,摇摇头:“刚刚好。”
蜜蜡佛坠在他锁骨下方位置,不松不紧,却是正好合适。 虞幼窈凑到了表哥身前,金黄色的蜜蜡宝光灿然,光影若有若无地闪耀,宛如佛光,显得庄严,表哥戴着有一种浑然一体的雍容贵气。 她突然凑近了一些,周令怀身体紧绷,下意识后仰了一下。 就见小姑娘突然探出手,轻轻掀开了他颈间的衣领。 周令怀抿了唇,觉得不妥,正要躲开,小姑娘拿起他胸前的佛坠子,将蜜蜡放进了衣服,笑弯了唇儿:“表哥,蜜蜡要贴着戴着才好。”
周令怀一怔,他一向不喜贴身戴着物儿,总觉得不舒坦,但蜜蜡天质细腻,肌理温润,戴在身上浑然无物,倒也不错的。 虞幼窈没发现表哥的异样,笑眯眯地道:“表哥,我们来下棋吧!”
一边说着,虞幼窈已经走到窗棂边上,将原先摆在那儿的一套“玉子”收起来,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带来的香榧木棋盘摆好,又取出“云子”摆好。 周令怀坐着没动,虞幼窈又唤了一声:“表哥,快来呀!”
小姑娘刚学了棋艺,正是瘾大的时候,按道理说,这也是一件好事,小姑娘对棋艺感兴趣,才能学得好。 可一想到小姑娘那一言难尽的棋品,周令怀就不大想陪她一起了,见过棋品坏的,就没见过像小姑娘这样花样百出。 周令怀坐在棋座前:“天色已晚,今儿折腾了一整天,你早些回去休息。”
一边说着,他捻起了一颗云子。 云子是玛瑙、琥珀等物烧制,烧制工艺比失传的汝窑也是不遑多让,“仰视若碧玉,俯视若点漆”。 黑子放在棋盘上,棋子漆黑一点,无任何杂色,将其拿起仰光一照,则棋子通透晶莹,常呈碧绿或宝蓝之光。 白子则温润如羊脂美玉,微有淡黄,翠绿色泽,悦目和谐,呈静美之态。 “云子”坚质细腻,高抛落地而不碎,拍于纹枰之上,声音脆而不浮,冬天在指尖上温和,夏天于掌心中凉爽,如有精气然。 虞幼窈撇了撇嘴,有些不大情愿。 但表哥今儿也上了宝宁寺,想来也是折腾了一通,便有些遗憾:“那就算吧,表哥也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寻了表哥一道下棋。”
周令怀一听这话,眼皮子就重重跳了一下。 小姑娘眼巴巴地瞅着表哥,拉着着表哥的袖手:“表哥,好不好呀!“ 周令怀哪还有一个“不”字,当下就硬着头皮:“好!”
虞幼窈一听就高兴了:“表哥早点休息,我先走啦!”
回到窕玉院,虞幼窈去了香房,将今儿带回来的菩提木、叶炮制好了,就回了房里,让许嬷嬷塑了身,练了一会柔身术,又泡了药浴,便睡下了。 晚上,虞幼窈做了一个梦。 梦里,五六岁大的小幼窈,跟着祖母一起上了宝宁寺,随行一起的,还有继母杨淑婉和三妹虞兼葭。 小幼窈与祖母一道给娘添了灯油,心情十分低落,回到小院里,听到两个婆子在院墙角里嚼话子。 “谢大夫人当年可了不得呢,一等一的大美人不说,还精明能干,虽然是出身商户,可通身气派,规矩,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有什么用,却也不得大老爷的喜欢,谢大夫人过门三年一无所出,便是大老爷不爱往主院里去,谢大夫人去世不到百日,大老爷就迫不及待将杨大夫人迎进了门,老夫人拦也拦不住,可怜谢大夫人尸骨未寒,大小姐尚在襁褓之中,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说他们之间没个首尾,我都不相信……” 小幼窈养在祖母屋里,鲜少听人提及关于亲娘的事,听了这话,心里可不就难受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儿,狠跺着脚就跑进了屋。 恰巧虞兼葭要出门,小幼窈猛然煞住了脚,好险没撞着虞兼葭。 可虞兼葭受了惊吓,踉跄着倒退了一步,让丫鬟扶住了,这才没有摔倒。 倒是小幼窈跑得急,猛然一煞腿,就自己跌倒在地上了。 虞兼葭这还没什么,跟前的丫鬟就不乐意了:“大小姐,可别再莽撞了,我家小姐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好利索,这要撞出个好歹来,您可担不起这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