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看来,幽王便是被人害死了,便是被洗冤平反,损了名声,天下人也不会再一边倒地认为幽王好。 幽王已死,便是扣些污名给他,他还能打坟包里爬出来辩驳不成? 虞老夫人一皱眉头,却不喜朝臣们这些腌臜手段:“但,若是殷世子平乱大捷,皇上声威大振,幽王平反冤情更顺理成章,殷世子何等聪明,定是算透了人心人性,极明白这道理,所以才会自请平乱。”
之前虞老夫人便觉得这位殷世子,是潜鳞之蛟,如今看来还是小瞧了去。 周令怀低头喝茶,狭长的眼中难免透了几分嘲讽之意。 从叶寒渊敲登闻鼓的时候,他就猜到了,父王的冤情没那么容易洗清,不说这里头,朝臣们干系甚大,不会坐而视之,便是狗皇帝自己,也有颇多顾忌,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死去的皇弟,置自己的名声威严于不顾? 所以,在他最开始的计划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平反”冤情。 叶寒渊进京之后,敲登闻鼓将长兴侯的罪名大白于天下,加之带进京的证据,长兴侯想赖也赖不掉,等叶寒渊进了大殿,直接刺杀狗皇帝。 届时,山东李其广,再以“昏君当道,残害忠良”的名义,高举“为民请命”的反旗,反动叛乱,狗皇帝残害忠良,为天下人不耻,父王的冤情自然明了。 就是这么简单,一针见血。 便是如此,他也不后悔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有些事,绕些圈子总归能达到目的。 但有些人,既然决定要护了,就要护到彻底,不能有丝毫犹疑。 虞宗慎话锋又是一转:“幽王一案,让皇上对朝臣们失去了信任,眼下幽王平反在即,皇上面临了一大难题,那就是一旦幽王平反成功,殷世子该不该承幽王王位,继幽王遗志,掌幽州30万兵马,主幽州战事,皇上想用殷世子,但殷世子弱岁,残腿,病弱,让他实在放心不下,索性让他去山东平乱,试一试殷世子的能力。”
虞老夫人也是腻味得慌:“就算殷世子平叛大败,一个弱岁、残腿、病弱的少年,也并不足以损了大周威严,皇帝一来成全了殷世子仁、义、忠、孝之心,能落一个好名声,二来又利用殷世子,试探了山东的军情,再派更有经验的武将前往平叛,也会更有把握。”
这就是帝王心术,看似荒唐的背后,总隐藏令人胆寒的算计。 皇上派羽林卫保护殷世子,明显还是看重与这个侄儿的情份,但是所谓的亲情血脉,总挟裹了各种各样的算计,反而更加可怕。 虞宗慎略一颔首:“殷世子,也是尽算了君心,想要借着平乱之功,获得皇上的信任,重掌幽州30万大军。”
帝王心术固然深沉,却也不如殷怀玺此子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来得深不可测。 所以,这一切是殷怀玺算计好的。 从叶寒渊敲登闻鼓开始,朝堂上的局面,就都在殷怀玺的掌控之中。 虞老夫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历史上,少年得大志之人不在少数,如他这般野心昭彰,妄图以一介残躯,封王掌兵之人,唯独一个殷怀玺,”她转头瞧了周令怀,周令怀与殷怀玺是少年友人:“你觉得,殷怀玺此去平叛,有几成胜算?”
眼下因幽王一案,各地“民愤”四起,李其广更是顺理成章,打了“为民请命”的幌子发动叛乱。 满朝文武谁不请楚,一旦朝廷平叛大败,李其广声威大噪,稳坐山东,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反周势力加入李其广,各地“民愤”也会愈演愈烈,届时天下势必将乱。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自请领兵平叛。 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过是赔上一家老小的人头。 “十成!”
周令怀搁下茶杯,漫不经心地开口。 不光虞老夫人,就连虞宗慎也是面色一惊,问:“山东情势复杂,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如今李其广联合氏族形成一股势,足见他在氏族,在当地的威望。”
周令怀淡声道:“至多三个月,殷怀玺必大胜归朝。”
虞老夫人和虞宗慎齐齐失语。 不仅有十成把握,而且只需要三个月,就能平定山东叛乱,到底是他们小瞧了殷怀玺,还是周令怀高抬了殷怀玺? 这话看似没有缘由,但是细思则极恐。 周令怀点到为止:“殷世子的目的很明确。第一,顺理成章的为幽王平反冤情;第二,获取皇上信任,执掌幽州兵权,而这两样又都和山东平叛脱不开干系。”
此言一出,虞老夫人和虞宗慎也不禁面露惊容。 一个活了大半辈子,是人老成精,一个是内阁次辅,执掌大权,两人没一个是简单的,哪儿听不懂这话? 周令怀分明就是隐晦地提醒。 从叶寒渊敲了登闻鼓开始,朝堂大局已经尽在殷怀玺的算计之下,甚至是山东的大局,也尽在殷怀玺的掌控之中。 如此看来,殷怀玺又何止是一个可怕了得?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虞老夫人很快就镇定下来,又问:“殷怀玺能重掌幽州吗?”
殷怀玺确实是算计精深,处心机虑,但幽州地域复杂,是中原边缘腹地,距离京兆不过两千里之地,精兵良马千里奔袭,最多三五日就能到达,与京兆交相呼应,内能震慑藩王,外能抵御外敌,是大周朝最强有力的一道防线,皇上真能放心将幽州交给一个弱岁,残腿,病弱的少年来镇守? 即便是,殷怀玺平定了山东叛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件事也存在很多变数。 毕竟君心难测。 满朝文武这一关就过不去。 周令怀轻笑:“殷怀玺,是闲云先生带进宫里的。”
虞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凝住没动:“原来如此,山东平乱有功,再加上大德之人的举荐,可保万无一失,这位殷世子,当真是,”她话锋轻顿,半晌才叹道:“算无遗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