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了长辈,宋老夫人摆摆手,对宋婉慧说:“今儿是你生辰,客人请进了门,也该由你自个招待,自个去玩吧!”
宋婉慧连忙应“是”,当下就带着虞幼窈几个出了荣福居。 虞幼窈终于松了一口气。 镇国侯府四房混居,人口多,礼数也大,规矩自然也要多些,这一通折腾下来,竟然快一个时辰了。 倒不如虞府来得自在。 镇国侯府是五进院子,占地和规制,堪比王府,可见镇国侯祖上的显赫与风光。 府里头大了,里头也修得漂亮,真正是一步一景,步步不同,景无二致,比起虞府的幽致,是多了几分粗矿浑厚。 待走到湖山旁,宋婉慧一指前头一块奇石:“那块泰山石,呈书页状,是老祖宗从五岳泰山运回来的,上面刻着宋氏家训,镇国侯府每一位子孙,满了七岁之后,每日清晨,都要在此处面壁读家训。”
镇国侯府的老祖宗,只能是那位拥有从龙之功,帮高祖平定天下的忠勇镇国侯。 虞幼窈抬眸望去。 一人高的泰山石着实巨大,形状就像翻开的书册一般,颜色灰沉,质地坚硬,便是历经几百年风霜雨雪,依然屹立不倒。 泰山石沉稳、凝重、浑厚,能避邪、镇宅,亦有稳如泰山,石来运转之喻意,是出了名的风水石。 齐思宁凑近了一瞧,有些惊叹:“山石上还有山水景观,纹理自然渗透,古朴又壮美,豪迈又千奇,竟不以巧秀而悦人。”
泰山石贵在品相,这块泰山石揽天下之雄伟,十分难得。 唐云曦也是赞叹不已经:“难怪古诗有云,岱岳美名五洲扬,千载神说接大荒,中华奇石数不尽,唯有泰山石敢当,今儿可是长见识了。”
虞幼窈对泰山不感兴趣,倒是对上头的字惊赞连连:“泰山石质地十分坚硬,不易刻画,我观上头的家训,铁划银钩,力透石内,刚柔相济,气质雄浑,犹胜钟鼎,想必是你家老祖宗的亲笔刻书吧!”
宋婉慧点头:“我家老祖宗是投笔从戎,是一位儒将,所以精通书法。”
也是因此,镇国侯府极重识后辈读书,讲究文治武功,后代子孙从军居多,也有不少以举业入仕。 比如他大哥,若没有打小就展露了非一般的读书天赋,大约十二岁就要送进军营。 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一处拱桥,宋婉慧指了前面的院子:“那是我大哥住的九昭轩,名字是我祖父取的,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九思昭其德行,故取九昭轩!”
虞幼窈唇边吮了一丝笑意,却笑不达眼底。 宋明昭的惊才绝艳早就名扬天下,方才在“荣福居”里,又观宋明昭其人,亦是宛如昆仑美玉一般,绽放华彩,风采隽俊。 齐思宁和唐云曦少不得说了一些关于宋明昭的话。 “快瞧那座小包,”宋婉慧转头瞧了虞幼窈,笑了:“从前那里种了不少花木,也是端午节那会,窈窈送来了竹沥,我与大哥一起烹茶,大哥觉得竹沥茶滋味甚美,便命人将上头的花木都移走了,种了一片淡竹,来年端午节,若是下雨了,也能取竹沥烹茶呢。”
虞幼窈随意瞧了一眼,那处竹子大约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一棵棵长得粗壮,却还不成势,要长几年才自然漂亮。 几个人走走停停,虞幼窈冷不防就瞧见不远处,有一座毫不起眼的小院。 门口植了一株桂树,正值桂花飘香之际,碧叶间一串串黄金小花,宛如娇羞的少女,羞颜半露,竟也有一种难言的娇俏风情。 虞幼窈呼吸顿住,仿佛被人抽干了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不由得全身发凉,纤弱的身段儿,止不住地轻颤。 巧合,这一定是巧合! 虞幼窈用力晃了晃脑袋,一直将脑袋晃得有些发晕,这才瞪大了眼睛,继续向小院望去,相曾相似的画面,令她头晕目眩,冷汗直冒。 一旁的宋婉慧注意她的异样,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她摇晃的身子:“窈窈,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虞幼窈用力喘了一口气,气顺了,人也镇定了一些。 她站稳了身子,摇头:“就是突然有些胸闷气结,一时缓不过神来,大约是气血不畅,不碍事。”
说完了,她抬了手腕,轻闻了闻腕间的避暑清凉珠,微苦的珠香,入鼻之后,令她精神一振,脸色也好转了许多。 齐思宁还有些不放心:“你要是不舒服就直说了,可不行逞强。”
唐云曦也有些担心:“八月里天气躁闷,大约是热中了暑气,这会儿外头太阳正热,快回屋里坐一坐。”
虞幼窈摇摇头:“我没事,你们别担心,”她指了不远处那棵桂花树,转了话题,问宋婉慧:“那是何处?门口的桂花开得真漂亮,大老远便闻到了桂花香。”
宋婉慧见她脸色恢复如常,也不见任何不适,终于放心了,就道:“那是广寒居,九昭轩没有建成时,我大哥就住在那里,门口的桂花树,还是我大哥小的时候亲手种的,我大哥喜欢桂花糕,每年桂花花开,家里都要采了树上桂花,做桂花糕。”
广寒居…… 乍闻这个名儿,虞幼窈如遭雷殛,噩梦里大窈窈在婚后三个月后,便因“忧思祖母成疾”为由,被宋明昭送进了“广寒居”。 被关在简陋破败的小院里,日复一日被各种药材毒物,养成了药人,扎心取血,受尽了折腾,只每年丹桂飘香之际,那一缕沁人心脾的清香,轻盈地飘进了屋里时,才得已聊慰残身。 所以,镇国侯府是真有一座广寒居? 虞幼窈只觉得满心荒唐,又惊惶。 初一见到这座小院,那棵桂花树,她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呀! 于她而言,便是噩梦再真实也不是真实发生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