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老战士,也是这样熬过来的。 但是,他们并没有告诉这些小战士,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会埋骨他乡,永远也没有机会与家人团聚了。 有个小战士哽咽着问:“我能活到战事平定的那一日吗?”
营地里倏然一静—— 寂静的夜色里,只有一簇簇地篝火发出辟里啪啦地声响。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回答。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也许这一别,就是与家人天人永隔。 营地里响起了小声呜咽声。 “会的,我会带你们活着回去与家人团聚。”
沉默悲凉的气氛里,倏然响起了清冽又淡薄的声音,与皎月银辉相呼应,如月一般清冷。 战士们抬起头朝声源处看去—— 殷主将坐在轮椅上,月华溶溶,落了他一身的霜白皎色,当真是日是月入怀,他一身黑袍,在篝火的映照下,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殷怀玺! 一个年仅十五岁残腿,病弱的少年,此时正用坚定不移的口吻,对他们说:“我会带你们活着回去与家人团聚!”
有一个老战士泪洒当场。 他们打了几十年的仗,跟过无数的大小将领,只知道战场上刀箭无眼,朝不保夕,所有人关心的,只有这场仗能不能打赢,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老战士突然大喊道:“殷主将,我们相信你。”
“我们相信你……” “相信你……” “……” 他们相信的不是殷主将这个人,而是那个在人月团聚的夜里,告诉他们,我会带你们回去与家人团聚的人。 这一觉,虞幼窈睡得甚为安心。 第二天醒来,她第一眼就看向了床头边上的宫灯,灯火已经熄了,上面的《采莲图》生动别致,十分好看。 表哥亲手做的宫灯真好看! 春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好奇地问:“小姐,这盏宫灯瞧着十分别致,怎么以前没见过?”
虞幼窈也没瞒着,语气里难免透了炫耀:“表哥送我的中秋礼物,我昨儿才收到,听说是表哥亲手做的。”
“表少爷可真有心,便是远在幽州,也还能记得给小姐送中秋礼物。”
春晓也没怀疑什么,表少爷虽然去了幽州,但是托驿站给小姐送些东西,也实属寻常。 这一句话,可算说到虞幼窈心坎里去了。 虞幼窈这边才用完了早膳,夏桃就过来禀报,老夫人请来为秋姨娘把脉的郎中,已经进了府。 这是家里的头等大事,虞幼窈连忙带着夏桃一起去了雨秋院。 秋姨娘靠在床榻上,瘦白细弱的手腕,从天青色的帷帐里伸出来,有丫鬟拿了一块薄如蝉翼的丝帕,轻覆在她的手腕上。 郎中也是府里用惯的,不紧不慢地为秋姨娘把脉。 虞老夫人坐在房里,手里不停地捻着佛珠,便是知道许嬷嬷的判断不会出错,心里难免也有紧张。 半晌过后,郎中收回了手。 虞老夫人已经耐不住,出声询问:“大夫,怎么样了?”
郎中:“老夫人大喜,秋姨娘确实怀胎两月有余,胎像也是十分安稳,好好养着,是定能为府里添丁进口。”
虞老夫人脸上透了喜意:“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郎中摇了摇头:“秋姨娘身体不错,倒也不必刻意进补,平常多吃些温补的膳食即可,要特别注意,一些活血寒凉的东西万不可入了口。”
虞老夫人心里安稳了,连忙拿了赏银,让柳嬷嬷将郎中送出了门。 丫鬟拢起了帷帐,秋姨娘要起身给虞老夫人请安。 虞老夫人连忙阻止:“快躺下,好好躺着,你怀胎不满三个月,这胎轻得很,可得多注意些。”
秋姨娘也没勉强:“妾身谢老夫人体恤。”
虞老夫人脸上透了笑意:“咱们家已经许久没得这样大好的喜事,你是功臣,且安心养着身子,好好安胎。”
虞幼窈也笑道:“祖母别光顾着高兴,秋姨娘身子重,身边是不是要再添几个人伺候着,妥当起见,是不是还要挑个知事的嬷嬷过来,贴身照料秋姨娘的生活起居?雨秋院这边,也是仔细检查一道,以免一些不好的东西冲了胎气……” 可把虞老夫人说得一愣一愣地。 虞老夫人也都是过来人,哪儿不懂这些?她意外的是,这话是打孙女儿口里说出来的。 想来是昨儿一得知秋姨娘怀了胎,就问了府里知事的嬷嬷,该怎样来办这事。 秋姨娘突然从床上起来,不由分说就跪到了虞幼窈面前。 虞幼窈连忙伸手就要去拉她,却又担心没个轻重,又把手收了回来:“这是做什么,你都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行动不动就跪,快起来。”
话说完了,见秋姨娘还没起身,虞幼窈看向了祖母。 最在意家子嗣的虞老夫人,反倒坐着没开腔。 秋姨知道自己赌对了:“妾打小的时侯操劳了身子,寒了体质,深受老夫人大恩,和大老爷怜爱,多年来却始终未能为大老爷开枝散叶,妾心中深感惭愧,”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虞幼窈磕了一个头,“是大小姐请了大夫,为妾诊脉,每日以药膳替妾调理身子,妾才有了今天,大小姐对妾的大恩大德,妾铭记于心。”
操劳身子,寒了体质,这都是面上的话,却是杨淑婉管着她们的肚子,不让她们生。 从前,她们晚上伺候了老爷,第二天一早,李嬷嬷就会端一碗补汤过来,给她们补身子,盯着她们把补汤喝完了才走。 补汤确实是好东西,只是里头加了一些寒凉活血之物。 久而久之体质也就寒了。 虞幼窈表情淡淡地:“母亲身体病重,一直在静心居里休养,往后你谨记着本份,好好伺候父亲,为家里添丁进口,就是对咱们家最好的回报,你起来吧!”
秋姨娘无疑是个聪明人。 做通房的时侯,谨记着与祖母的主仆情份,安份守己,连杨氏都顾忌她从前伺候过老夫人,不敢对她怎么样,以免落了老夫人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