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杨淑婉用力伸长了手臂,就要往前爬。 虞幼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被休了,就不再是虞宗正的妻子,你的女儿不嫡不庶,是一个休妇之女,名份上连一个庶女都不如,地位上连一个姨娘都比不上,在府里也会十分尴尬,将来定亲,连最普通的寒门士子都嫁不得,只能配嫁一户家境殷实的商户,或者是女承母业,给别人做填房继室,抑或者给人做妾……” “虞、虞幼窈,你、你不得好死,不得好、好死……”杨淑婉疯了一般,向虞幼窈伸手出,嘴里一边呕血,一边恶毒地诅咒她。 虞幼窈轻笑,幽幽的声音,透着一缕凉意:“你这一辈子最得意的,大约就是嫁进虞府做了堂堂正正的正妻吧,”她轻弯了唇儿,唇畔间透了一缕恶意:“可那又怎么样?你被休弃了,很快就会退回本宗,死也入不了虞家的祖坟,想来你娘家也不会管你死活,你死后,大约和你跟前的老奴才差不多,也就一张烂草席一卷,扔去乱葬岗里,尸体新鲜时,被野狗咬,尸体腐臭了,就会被鸟啄……” “呃……”杨淑婉瞪着虞幼窈。 虞幼窈轻笑:“你听好了,只要有我虞幼窈活着的一天,你的女儿虞兼葭,这一辈子就永无翻身之日。”
杨淑婉尖叫一声:“不……” 虞幼窈偏头瞧了柳嬷嬷一眼:“让杨氏在休书上按手印。”
“不、不我不按……”杨淑婉疯了一般摇头,双手死死地攥了起来。 就有两个婆子,上前将她按倒在地上,死死地扳开她的手,抓着她的手指,在红色的印泥盒里一按,将手印按到休书上。 手印按完了,柳嬷嬷将休书交给了大小姐。 虞幼窈就看了一眼:“择日不如撞日,就有劳柳嬷嬷走一趟衙门,将停妻消籍的一应事宜办理妥当。”
柳嬷嬷瞧了外面天都黑了,这会儿衙门都关了,要办这事,肯定是要敲开了门,花银子打点一番才行。 虞幼窈又吩咐两个婆子:“去准备一辆马车,简单收拾两身衣裳,并五两银子,等柳嬷嬷回来后,拿了休书,将杨氏送去本家。”
杨家获罪之后,被收没了家财,杨父被流放了,家中其余人,还在京里讨日子,倒也不必麻烦什么,直接送过去一了百了。 处理完了杨淑婉,虞幼窈出了静心居,天已经黑透了:“什么时辰了?”
春晓回答:“戌时过半了。”
(二十点) 虞幼窈站在静心居门口,望着前面幽深,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仿佛窒息了一般,突然有些透不过气来。 表哥,我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朝前走了步,眼前灯影晃动、旋转,陡然就被大力扶住,耳边响起了春晓担忧的声音:“小姐,您没事吧!”
虞幼窈这才觉得有些头晕:“我没事,回去吧!”
两个婆子从廊下取了灯笼,走在前面照路。 虞幼窈沿着这一条长廊,慢慢地走,因为快到中秋节,府里挂了许多灯笼,朦胧的灯火照不尽黑夜,一片阑珊景象。 许嬷嬷等在门口,明亮的烛光下,虞幼窈脸色一片惨白,额头上、鼻尖上,冒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虞幼窈屋里的事,向来不会避讳她的。 这一整天,虞府发生了什么,虞幼窈又承受了什么,从她惨白又单薄的身影上可见一斑。 许嬷嬷是既心疼,又难受。 虞幼窈松开了春晓,陡然扑进了许嬷嬷怀里,嚎啕大哭:“姑姑,姑姑,他们怎么能这么坏……” 混淆她的身世,让她成为虞家弃女,并不是虞兼葭的最终目的。 虞兼葭丧心病狂,要像噩梦里一样,将她养成药引,以她的血做引,以她的心入药,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想要她的一条命。 她不怕谢神医。 可是受了噩梦影响,她时常心悸、惶然、甚至是窒息,莫名就感觉胸口针扎了一样刺痛,也不知道是身体出了问题,还是精神上的恐惧…… 许嬷嬷轻抚了小姑娘的头发,放柔了声音:“别怕,表少爷很快就回来了。”
老夫人还撑了一口气,虞宗正不可能对虞幼窈如何。 等表少爷回来了,虞宗正就更不可能对虞幼窈如何了。 杨氏母女是走了一步烂棋。 自以为是地认定,虞幼窈就像普通的世家女子一样,被父亲厌弃了之后,就没了活路,却不知道,虞幼窈最大的倚仗,是那位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武穆王。 许嬷嬷陪了虞幼窈好一会儿,虞幼窈这才止住了眼泪,回到屋里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人也精神了一些。 想着虞幼窈今儿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嬷嬷亲自下厨,熬了药膳,虞幼窈没什么胃口,被哄着吃了小碗,就吃不动了,但好歹吃了些东西。 这时,门外响起了夏桃声音:“小姐,老夫人醒过来了,要见小姐。”
虞幼窈半点也不带耽搁,就连忙出了屋,带着春晓一起去了老夫人屋里,在听了柳嬷嬷的故事后,她心里对祖母不是没有一点怨的。 只是祖母疼她是真的。 十几年来,一直护着她的人,是祖母。 一直宠着她的人,还是祖母。 虞老夫人死气沉沉地躺在榻上,一见了孙女儿,就开始流泪:“家、家里怎么样了?”
虞幼窈知道,祖母是想问虞宗正有没有对她怎么样,红着眼睛说:“祖母突然昏迷,父亲吓坏了,什么也没顾上,李嬷嬷撞了桌角,人没了,父亲是受了杨氏挑唆,惹了祖母生气,这才令祖母急火攻心,我让柳嬷嬷代笔写了休书……” 这回答,也是告诉祖母,她没事,家里还是她做主,并且已经在反击了,不会受委屈。 虞老夫人愣了半晌,突然笑了:“好、好,咳、咳好,一个休妇之女,以后还能翻出什么浪?哈哈哈,好啊,这一招釜底抽薪……” 她一边笑,一边哭,眼泪不停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