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礼佛,寿棺是用了上等的檀香木制。 檀香木比较难得,新料带有刺鼻的香味和腥气,要搁置了一段时间,檀香木气息会慢慢沉稳,醇和。 时间越久,香味就越温润,纯正。 质地也会更细腻、光润。 家里有老人的大户人家,都是提前准备了板子,存放在家里,老人一去了,就将板子装制成棺,即取即用。 虞幼窈跪到祖母灵前,拜了三拜,这才起身燃了三支香,插炉。 因为族里的人还没来,虞宗正和虞宗慎守了夜,白日里都去忙自己的事了,姚氏面无表情地守在灵堂里。 虞善言带着家里的弟妹,围在灵堂前的火盆烧纸钱,小声地哭。 虞幼窈轻抿了唇儿:“二婶娘忙活了一晚,先去就近的院子里歇会,族里来人了,我派人过去知会你。”
姚氏点了点头,起身就走了。 虞幼窈表情一淡,姚氏对祖母心生了怨恨,便连祖母的丧事都敷衍了,对她更是没得半点好脸色,想来也迁怒到了她身上。 姚氏的心思,她不作评判。 总归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眼下尽力将祖母的丧事办好,才是最重要的。 一直到了午时,夏桃才过来禀报:“族里来人了,先派了小厮过来禀报,过一会儿就该进府了。”
虞幼窈连忙安排人,将该知会的,都知会一遍,以免失了礼数。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就有丫鬟过来禀报:“族里的长辈过来了。”
虞善言和虞幼窈带着家里的弟妹,连忙到了门口,男女一左一右,各站一边,连忙给长辈们见礼。 宗长扶着老族公,虞宗正扶着五叔公,大太太扶着二老太太,姚氏扶着五老太太,后面跟了几个“宗”辈的男丁,和几个媳妇子。 一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灵堂里,次第拜了灵,进了香。 二老太太当场就湿了眼睛:“趁着没封棺,快让我再瞧一瞧老妯娌,”一句话没说完,她已经哽了嗓子,哭了起来:“以后就见不着了。”
五老太太和虞老夫人一脉,平常关系就亲近,更一边拍着腿,就扯了嗓子嚎:“我的老妯娌哟,你咋说走就走哟,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们见,你这个倔头驴,什么事都自己咬了牙强撑着,……” 几个“宗辈”的长辈过来开棺。 两个老太太趴到寿棺上,瞧着棺里头的虞老夫人,哭得收不住眼泪了。 过来帮衬着处理丧事的媳妇子,也都是和虞府亲近的人家,也都过去瞧了老夫人。 灵堂里就哭声一片。 两位叔公面露哀戚,将宗辈的叫过来商量哀事。 老叔公看向了虞宗正:“丁忧的事,商量好了没有?”
大周朝有明文规定,父母丧,若匿而不报,一经查出,将受到惩处。 虞宗正一脸羞愧:“理应由我为母亲丁忧服孝,但二弟今儿天一亮,就往宫里递了丁忧折子。”
说得好像是,兄弟两个都争抢了要为母亲丁忧,结果让虞宗慎抢先了一步似的,说得自己多孝顺似的。 虞宗慎低着头,没说话。 老叔公在两兄弟之间来回瞧了一眼,蹙了一下眉,这才道:“你们母亲是孀妇,为你们父亲守节了大半辈子,是受了苦楚,吃了辛酸,才将你们两兄弟俩抚养长大,她的丧事,你们两兄弟要多上心一些。”
也不知道兄弟俩到底是怎么商量的? 怎么就让老二丁忧了? 老二这才接任首辅不久,朝野上下也是内忧外患,理该安顿内阁,辅佐社稷。 反观老大,看似权倾朝野,底子却是虚得,若能借了丁忧沉淀三年,有了替母丁忧的孝名,将来在官途上稳扎稳打,还能更进一步。 丁忧对老二,是百害而无一益,对老大来说,就是唯一更进一步的大好机会。 老大在吏部并无太多建树,反而都察院御史做得风声水起。 老大在都察院熬了十年,资历是有的,所以皇上才让他兼了十三道监察御史,之前赈灾,也立了大功。 都察院设左、右都御史。 左都御史齐大人,在都察院极有声望,右都御史反而政绩平平,年岁也不轻了,老大未必没有机会,在都察院更进一步。 都察院的权利大小,视皇上而定。 老大本就受皇恩浩荡,再稳扎稳打有了好官声,大孝名,到了都察院,那简直是如鱼得水。 老二在内阁里,将架空都察院的职权放到了老大手里,兄弟二人一内一外,相辅相成,大半朝纲都掌控在手。 那儿不比一个十三道监察御史强? 但是丁忧的折子已经陈上去了,多说无益。 老二想为母亲尽孝,总不能拦着不让尽孝。 只是他心里到底有些失望,觉得这两兄弟有些太鲁莽了,丁忧这么大的事,两兄弟可以先商量着,等到族里来人之后再商定。 让老二丁忧,却是短视了。 虞宗正和虞宗慎齐齐点头。 老叔公道:“下午就要封棺,陪葬的东西,每人都要准备几件,东西准备好了,拿给二老媳妇,看看犯不犯忌讳,丧事要办多少天?”
虞宗正连忙问:“叔公觉得多少天合适?”
老叔公道:“你母亲是孀妇,抚养你们不易,她的丧事理应风光了办,只如今朝野上下也不太平,北方正旱着,也不宜大肆铺张操办,这样吧,丧事办三七天。”
就是二十一天,不长也不短,虞宗正看了虞宗慎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道:“就依叔公的意思。”
一行人商量了一个时辰,这才将丧事的一应事宜商定。 时辰已经不早了。 虞幼窈命人摆了膳,请族里的长辈去用午膳。 二老太太见她眼睛还肿着,拉着她的手:“你祖母去了,往后这家里,可都要靠你这个嫡长女支应着,你要想开一些。”
就是后面江姨娘扶了正,这妾扶正的,也越不过嫡长女去。 虞幼窈还封了县主,有了宗亲爵位,等闲都要敬着。 虞府和族里,都是互通了消息。 族里也都知道,虞老夫人将虞幼窈教养得很好,性子如虞老夫人一般,是个治家理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