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爷猛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短杖,这才强忍着,没一杖打断他的狗腿:“你是不是还要因此对韶仪县主倾慕不已!”
且不说,小窈儿是承了皇恩浩荡,才被封了韶仪县主,虞宗正官职不低,却仰仗皇恩,狗皇帝怕是巴不得,将小窈儿赐婚给武穆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有了番薯缓解旱情的前情,就算谢府不同意这桩婚事,武穆王也能借着仰幕之名,光明正大地求娶小窈儿。 到时候,谁还敢跟他武穆王抢人? 殷怀玺硬着头皮:“这也是事实。”
谢老太爷忍了又忍,没忍住,一杖抽到他肩膀上:“你早就打算好了一切,还来问我干什么?”
令人牙酸的“喀啦”声一响,殷怀玺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也白了,谢老太爷一杖将他的肩骨打脱臼了。 疼,是真疼。 手下留情,也是真留情。 回去寻个医术高明的郎中正一正骨,养三五天就能好,亏得没真打断,不然伤筋动骨一百天,才叫真惨。 谢老太爷估摸着也知道,他不久之后就要回往幽州,下手还是很有分寸。 殷怀玺道:“我算计再多,那不得还要你们谢府同意么?心甘情愿的同意,和被逼同意,那意义能一样么?窈窈难得归了谢府,有亲人可依,有亲情可享,这也是好事,我自然不希望她难做。”
听他这么一说,谢老太爷的气顺了一些:“皇上丹毒於体,梁王蠢蠢欲动,那么你呢?”
他停了停话,锐利的目光能直透人心:“大周朝若乱,武穆定北王首当其冲,要么忠,要么立,没有第三条路。”
殷怀玺心性诡诈,一手搅乱了大周国势,绝不可能忠于大周。 从龙之功就更不可能。 其一,殷怀玺身为大周皇脉,殷氏嫡系,绝不可能背祖忘宗,扶持旁人登基称帝。 其二,殷怀玺手握五十万幽军,权势滔天,不管谁当皇帝,都不可能容得下他。 其三,几个皇子争储夺位,导致同室操戈,兄弟阋墙,有违天下道义,殷怀玺身为殷氏正统,旁人都是乱臣贼子,唯独他才是名正言顺。 殷怀玺并不相瞒:“我逼反梁王,一是为了颠覆大周,二是为了拨乱反正,高举诛杀叛逆的大旗。”
谢老太爷神情复杂:“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储乱政,你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入主皇城,也是名正言顺。”
武穆王掌兵五十万,届时藩王也不敢动了。 可逼反藩王,颠覆大周江山,致天下大乱,烽烟战起,是不是太残酷了? 殷怀玺轻笑:“不破不立。”
大周朝积弊成患,政风因循腐化,国库空虚,亏空难补,各地天灾人祸,暴乱四起,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藩王祸患无穷,外邦更是虎视耽耽。 逼反一个梁王,殷怀玺诛灭反贼之后,建立新朝,才有顺理成章的理由削除藩治,少了藩王肘掣,才能建立新的治国制度,施仁政,选拔治国良才,治社稷。 百姓归心,民心所向,攘内安外,外邦又有何惧?! 谢老太爷沉默良久:“那么小窈儿呢?你又置她于何境地?”
他并不希望小窈儿进宫,即便母仪天下。 殷怀玺笑了:“我知道於越起初是母系氏族,没什么男尊女卑的观念,当然也不是所有闽越人都是如此,但谢府乃正统,传承久远,就有不纳妾的祖训,老太爷自是不希望,窈窈将来在这方面受到委屈。”
勾践之后,越国三代弑君,父杀子,子灭父,兄弟相杀的惨剧频繁发生,这也是越国的覆灭的根源。 谢府不纳妾的规矩,很可能也有这方面原因。 而当年,谢府之所以将谢柔嘉嫁入虞府,也是虞府有祖训,凡虞氏子孙只允一妻一妾。 谢柔嘉纳了何姨娘。 后来虞老夫人将何姨娘送到庄子上,才提了秋姨娘。 是杨氏进了静心居,虞宗正后院空虚,府中诸多事宜,才多纳了江姨娘,但江姨娘是要扶正的。 谢老太爷想到了虞府,脸色顿时不大好了,当年柔嘉的亲事,就是毁在这个上头。 一夫一妻的人家寻不到,像虞氏这种规矩又节烈的人家自然就进了眼睛。 虞府优势太大了,既是世族,人口少,后院清净。 谢府有恩虞氏,虞老夫人也是真心求娶。 虞宗正初入朝堂,还算稚嫩,瞧不出好赖,考虑到虞府家风,想来也坏不到哪儿去。 这对谢府来说,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 哪能知道,千挑万选了一个灯下黑,害了柔嘉的命。 见谢老太爷不说话,殷怀玺也能猜到他的心思,心中念转,就知道有了谢柔嘉前车之鉴,他就是诅咒发誓,把嘴说干了,也是没用。 “虞老夫人临终前,我就向她保证过,弱水三千,此生只取一瓢饮。”
谢老太爷冷笑一声:“高祖皇帝与发妻患难与共,情比金坚,高祖皇帝登基之后,为了巩权固位,平衡朝堂,依然在朝臣们的劝谏之下,迎了臣女进宫为妃。”
殷怀玺这话,不过是知易行难。 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尤其是新朝初立,新皇登基,第一就是犒赏功臣良将,平衡朝堂势力,若不能令其归心,俯首称臣,致皇权不稳,朝局不定,届时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选秀,就是最方便,快捷,有效的办法。 历朝历代,就没有例外。 殷怀玺蹙眉:“明宗皇帝专宠跟前的大宫女,二十余年不入后宫,不宠幸妃嫔,后大宫女病逝,明宗皇帝相继驾崩,临终前留下遗言,要与之生同寝,死同穴,也算是生死契阔。”
当然了,最终那位大宫女,因为没名为份,只在皇陵偏殿陡留了一口孤棺,也算达成了皇帝的遗愿。 谢老太爷没说话,但神情有些不以为然。 殷怀玺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道:“宪宗皇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终其一生,空置后宫,只娶一妻为后,与妻长伴,宛如寻常夫妻,恩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