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早上,刚到四更天,红儿就起身换上了,钱管事为她准备的一身干净整洁的棉布衣,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一路上,钱管事又交代了许多话:“到了得月楼后,多听听其他散户们养蚕的经验,若有什么疑问,也可当场问询,教导你们养蚕技术的蚕农,也都在……” 能被钱管事挑过来的人,便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也都是大方爽利的人,倒也不必担心他们缩手缩脚。 红儿想到韶懿郡主就在城里,心里一阵“扑通”乱跳,看着走在前面的钱管事,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耐不住道:“钱管事,郡、郡主大人,还、还在驿站里吗?”
没想到红儿这么大胆,竟然打探韶懿郡主的行踪,梅婶和于安也都吓了一跳,混身冒出了冷汗。 钱管事语气顿时严厉了几分:“做好你自己的事,少打听郡主。”
红儿吓了一跳,顿时手脚一片冰凉,她连忙道:“我、民女、我没有冒犯郡主大人的意思,就、就是想、想去驿站门口,给郡、郡主大人磕个头。”
她磕磕巴巴地解释,“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去岁十月,我们一家逃荒到了京郊城外,饿得快要没命,是、是胭脂庄的管事,拉了几车番薯,接济路过的灾民,我们打听到,胭脂庄是郡主大人的庄子,去岁腊月底,我幼弟生了一场重病,是郡主赈济的药材,救了我幼弟的性命,也是韶郡大人,安置我们去养蚕……” 说到这里,她已经泪流满面。 梅婶和于安感同身受,也都“扑通”地跪到地上去。 “郡主的大恩大德,我等贱民,此生无以聊报,只想在驿站门口,给郡主大人磕一个头,祝愿郡主长命无忧,身体康宁,钱管事就答应我们吧!”
“答应我们吧……” “……” 三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钱管事微微一叹:“郡主宅心仁厚,待人素来心善,并不在意这个,你们都起来吧!”
三人不肯起来,执意要去给大恩人磕头。 钱管事见他们一片诚心,也不忍拒绝,只好道:“先说好了,就在驿站外面磕个头就完事了。”
三人大喜过望,连忙称是。 殷怀玺去了丹东,接下来还要去其他安置流民的地区,不会再返回连城。 他安排黄文献过来,除了和外来商人接洽,与谢府谈合作,最重要的还是护送虞幼窈去襄平城。 连城事毕,虞幼窈在安排离开事宜。 便在这时,夏桃急步走进来:“小姐,钱管事带着挑选入城的三个流民在驿站外面,给您磕头。”
虞幼窈蹙了一下眉:“我并不在意这些。”
夏桃也道:“钱管事也解释过了,可他们都受过小姐的大恩,执意要过来给小姐磕头,钱管事见他们也是一片诚心,这才带过来了。”
虞幼窈缓缓搁下了茶杯,没说话。 夏桃知道小姐对难民的事很上心,就问道:“可要召见他们?”
虞幼窈轻轻拨动着手腕上的沉香木佛珠,长者亡故,孝子贤孙要常戴长辈生前之物,以示哀思孝道。 又过了半晌,她终于开了口:“召见倒也不必,不合适。”
夏桃若有所思,小姐说得是不合适,并非不行、不能、不可以,为什么不合适? 整个大周朝,有上千万的灾民,几乎都受过小姐的赈济。 小姐赈济灾民,也是一片善心善念,并没有要求谁对她感恩戴德,灾民们铭记她的恩德,是他们自己的事。 原也只是普通老百姓,将来安份过日子,就是对小姐最好的回报。 “总归是他们的一片敬重之心,”虞幼窈不会置若罔闻,她略一沉吟,就吩咐道:“我记得,前些日子,连城四大家送了厚礼过来,其中就有两匹天蚕丝,你去裁三块料子,就按照我的话……” 红儿三人,恭敬地跪在驿站门口,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驿站虽然建在比较幽静的地方,因有重兵把守,平常没人敢过来闲逛,但因为是朝廷驿站,来连城的客商们,在进了城之后,首先都会来驿站附近打尖,歇脚。 因此驿站外面的动静,还是有不少人看到。 也有些摸不清头脑。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打扮十分体面的女子,领了一个端着木托的婆子,走出了驿站,身上透了一股气派。 钱管事连忙上前:“夏桃姑娘,可是小姐有什么吩咐?”
红儿几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钱管事口中的“小姐”,正是韶懿郡主大人。 他们只是想给郡主磕几个头,没成想竟然惊动了郡主,一时间心下有些惶恐。 夏桃笑了:“郡主得知钱管事带了人过来,给她请安,让我给,”她瞧了一眼,恭敬跪在地上的春晓三人:“几位带几句话。”
钱管事松了一口气。 红儿三人,却是诚惶诚恐,连忙又跪到地上去,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在他们看来,钱管事已经是顶体面的人了,钱管事还对这位夏桃姑娘这么客气,可见是郡主跟前伺候的人。 郡主特地派了跟前的人过来传话,这是抬举他们。 夏桃笑意一深:“都起来说话吧!”
红儿三人连忙起身。 夏桃示意站在身后的婆子上前,轻轻挑起木托里的天蚕丝:“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蚕,吐的丝,结成的蚕茧,织成的丝绸吗?”
红儿愣了一下,连忙向托盘上瞧去。 手帕大小的丝绸,色泽莹绿,宛如戴在贵人身上,光芒熠熠的绿宝石,高雅华贵,引人入胜,几乎眩晕了他们的眼睛。 教导他们养蚕的蚕农,会将每一种蚕结的茧子,缫制的丝,织成的丝绸,拿给他们看,给他们讲解丝绸的特点,让她们分辨。 红儿以为郡主大人是在考她,可她搜肠刮脑,也想不出这到底是哪一种丝绸,她只能努力地去辨认。 不一会儿,就急出了满头大汗。 梅婶和于安两人也是白了脸,身子抖如筛糠。 不安和惶恐无声无息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