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折扣、义诊、赠药、人命官司,短时间内,会将白府推到风头浪尖之上,令白府步步深陷,无力自拔,能依靠的只有我。”
太容易获得的胜利,往往会令人好了伤疤,忘了痛。 白府现在愿意听她的,是因为她能帮白府脱困,轻易就帮白府脱困,白府兴许也会对她感恩戴德,但未必有勇气,与韩氏族对抗。 “不将白家夫妻逼到绝境,体会一把真正的绝望,他们又怎么会甘心受我驱使呢?”
士族并不好对付,白府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如何利用白府,将韩氏族连根拔起,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所在。 孙伯一瞪眼儿,抖了抖胡子:“你这心眼儿,简直跟殷小子有得一拼。”
虞幼窈不服气地鼓了鼓脸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让白府站出来对抗韩氏族,将韩氏族连根拔起,会令士族元气大伤,能彻底改变士绅当道的格局。”
士绅势力根深蒂固,往往牵一发,发动全身,连朝廷都十分忌惮,但士绅之间的利益关系,并不牢固。 诸如白府,即便与韩氏族合作多年,形成了固有的利益关系,可一旦发现士族靠不住,就会甘冒风险摆脱士族控制。 当北境豪绅们发现,士族并非不可撼动,还会继续受士族摆布么? 所以,除掉韩氏族,也是打破士族联合的契机。 孙伯掀了掀眼皮:“如此看来,韩氏族是走了一步臭棋,张氏告状一事,反倒给了你扳倒他们的契机。”
虞幼窈深为以然:“凡事皆有利弊,《道德经》中讲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福纠缠,浑然一体,宛如阴阳,互相转化依存,当灾祸降临时,福蛰伏潜隐,当福降临时,背后往往暗藏着危机隐患,所以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好坏,擅于观察事态变化,抓住事件转化的矛盾点,擅加利用,坏事也可以转化成好坏,反之亦然。”
孙伯深以为然,士族的算计,对虞幼窈仿佛不痛不痒,但倘若虞幼窈,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这件事的矛盾点,牵扯出周厉王之死,戳中了士族的软肋,后果可想而知。 虞幼窈轻叹一声:“我来襄平也有一段日子了,辽东一带虽然苦寒,但百姓们吃苦耐劳,天道酬勤,他们的日子本不该这样苦,却因为士绅把持了地方资源,恶意哄抬物价,令他们苦不堪言。”
辽东一带主要还是地广人稀,生产力低下,导致地方经济落后,百姓生活条件艰苦,但辽东多山,山中盛产很多山货、野味、草药、柞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样的生存条件,怎么也不至于越过越苦。 对付韩氏族,不光是为了替殷怀玺扫除障碍,令他进一步掌控整个北境,也是为了改变北境的现状,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孙伯有些恍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殷小子偏就对你另眼相看。”
在他看来,殷小子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可虞幼窈心如琉璃,净无瑕秽,这两人完全是两个极端,偏就搅合一起去了。 这会儿,他突然有些明白。 虞幼窈骨里头有种平等的观念,虽然她的行为,受到了教条束缚,但她的内心却是独立、平等、且自由,从不受礼教、规矩、闺范的束缚,她奉行为人处事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敬我尺,我敬人一丈。 并没有诸如,以德报怨这种迂腐的儒家思想。 道家没有天地君亲师,这等上下尊卑的礼数,也没有男尊女卑的礼教,认为人人生而平等,则天地自然。 她不学道学,可思想却符合道家奉行自然的理念。 这一点,和身为道家高徒的殷小子不谋而合,他们原就是一种人。 这世上,难得知已一两,朋友两三,唯同心同德之人,可求而不可求,这是一种灵魂的共鸣,思想的认同。 虞幼窈就是那个,与他同心同德之人。 提了殷怀玺,虞幼窈难免有些想念:“来了襄平这么久,我还没有收到十九哥的传信,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安置灾民一事,也是刻不容缓。 殷怀玺巡视辽东各地区,进行安排、布署,及相应的指导,为安置灾民做准备,想来也是奔波不停,顾不上其他。 孙伯道:“别担心,最迟四月初他就该回来了,我听说龙城那边,已经开展了灾民的安置事宜,一部分灾民陆陆续续迁移安置,四月天气回暖,就要大幅度迁移,要赶在五月天气升温,将灾民安置妥当。”
最先安置的是识字,有一技之长的灾民,这部分人,大多都是安置到,虞幼窈名下的产业地方去,他们到了新的环境,在那边安家落户,就会得到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 虞幼窈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想必能避开病菌多发时节,五月也是番薯扦插的最佳时间,也不会耽误开荒,十九哥一早就考虑到这些。”
她没有想到的问题,殷怀玺都提前想到了,并且做出了应对。 据统计,整个辽东境内的灾民,已经达到了将近三百万人,如此庞大的灾民,想要得到妥善安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朝廷,一些远道而来,寻求商机的商贾,都给予了物资支持,当地士绅,也迫于朝廷颁发的国策,不得不配合出力,但最辛苦的,仍然还是殷怀玺。 孙伯笑了:“殷小子做事,向来是走一步看十步,流民收容营的选地,都进行过风水堪舆,通风散气,土质干燥、厚实,这样的地方,不易滋生病菌,每隔七日,就用硫磺拌草木灰,派人在营中散一遍,所有投靠过来的流民,需在收容营外清洗干净后,经大夫把脉,才会进行安置。”
辽东一带多汤池,硫磺并不难得,若非提早做了防范,他也不会收容大批流民。 收容流民一事,都是十九哥借了巡视,视灾的名义,亲自在安排,安远将军和黄文献并不清楚。 孙伯之所以会这么清楚,想来也是防治病疫事关重大,殷怀玺和孙伯商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