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在众色中,尤为尊贵,而独居其上。 斗篷的颜色,也没有选择军中比较常见的红、蓝二色,而是采用了更加厚重的玄金色,即金中扬黑。 而此时,搭在她肩膀上的斗篷,就是那顶四海定蛟斗篷。 玄金色的斗篷,透着一股浓浓的锐金之意,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携带斗篷是罩在身上的斗篷。 殷怀玺卸下了身上沉重的甲胄,却带了甲胄上的斗篷。 卸除的是,对她的防备,携带的是,随时为她征战的信念。 搭在肩膀上的斗篷,突然就有些沉甸甸地,密不透风,虞幼窈心里不舒服,却舍不得取下来。 她低下头,手指一寸一寸地抚过,斗篷上金色的纹理。 山亭里安静下来。 被竹帘挡在亭外的大雨,哗声大作,誓要将这天地冲刷一道。 殷怀玺蹙眉道:“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山上湿气重,你身上衣物潮湿,穿着也不暖和,我去山里找些枯枝过来生个火堆。”
虞幼窈确实感觉,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意,却不赞同他冒雨出去:“雨下得这么大,还是不要……” 殷怀玺摇摇头:“雨一直不停,穿着湿衣服会生病,等生了火,把衣服烤干了就没事,你别担心我,顾好你自己,我是习武之一,就是淋一会雨,也不会怎样。”
虞幼窈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只是看着亭外大雨瓢泼:“山中湿滑难行,你一定要小心些。”
殷怀玺点头应好,大步走出了山亭。 虞幼窈追到山亭门口,就见殷怀玺双足一借力,身体顿时跃了数十丈远。 雾霾蓝的身影,很快就在迷离的大雨之中,失去了踪迹。 虞幼窈心里很担心,却也知道,殷怀玺不会有事,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了一个油纸小包,里面摆放了三枚褐黑色的香药丸。 此香名“兰清香”,故名思义,香似幽兰,沁人心脾,调五脏、养六腑,壮筋骨,并还有疏风散邪,芳香通窍,去湿健脾的功效。 眼下正好能用上。 虞幼窈检查了两个竹篮,其中一个竹篮里,放了一些点心吃食,另一个竹篮里,摆了一些用具、器物。 煮茶用的小泥炉、茶具、香炉等。 虞幼窈燃了香炭,复将燃烧的香炭捻碎成小块,取香炉,放进置香口里,夹一枚兰清香置到香口上,经底下碎炭薰烤,香炉里渐渐冒出了一丝一缕的烟香。 清幽似兰的香,渐渐弥散。 此香制作十分不易,制作成功之后,还需放到土里,窖香七七四十九日,使香药的药性,达到圆融,与麝药香丸比及,也是不遑多让。 此香温养五脏六腑,长期佩戴有固本培元的奇效。 最适合如殷怀玺这样的武将。 虞幼窈接了一壶雨水,沉淀了杂质,架起了小泥炉,开始烹水煮茶。 端午节这一天下的雨,又称之为“无根之水”,乃天地至纯净。 听说是,端午节这天,民间有许多祭祀龙神的活动,龙神感念世人祭祀,会行云布雨于人世,布泽于世人。 端午节这天的雨,与旁的时候不一般,据说淋一淋雨,还能驱除身上的浊气、秽气、病气,湿气。 是不是真的,无从考究。 但虞幼窈,对这种风俗,却抱以极大的尊重,仔细一想,这些令人费疑所思的风俗,其实也有迹可寻。 端午节是春夏交替时节,已经到了立夏,雷雨较多,端午节这天,确实最容易下雨,所谓龙神布泽于世人,也不过是将这一自然现象神化了,美化了,并非什么迷信,而是承载了世人,对美好生活的热爱与向往。 立夏后,便是小淋一会雨,及时换上干爽的衣裳,也不会轻易生病,淋雨能清洁身体,身上清洁了,确实在一定的程度上,能防止病菌,减少生病。 加之春夏交替时节,人体热邪渐盛,淋一淋雨,让少些的凉气进入体内,确实能起到些微抑制热邪作用。 理论上,是没有问题。 但具体情况,还是要看个人体质。 人们将这些对自己有益的风俗神化、美化,代表的却是他们对天地的敬畏与热爱,对美好生活的期待与向往,不能以迷信概论,是一种十分可贵的精神文明。 迷信与真理,是要看它的背后,承载了什么。 若承载的是,害人的恶,那么它的存在是迷信。 如果承载的是美好的善,那么它的存在,就是真理。 这时,殷怀玺拎着一捆湿柴进了山亭,混身上下湿漉漉的,没忙着过来,而是站在山亭入口处,将衣服的下摆拧干了水。 虞幼窈连忙递上了,先前用过的巾子:“赶紧把头发擦一擦。”
殷怀玺擦干了手上的水,握了一下她的手,掌间一片冰凉:“先生火。”
说完,就放开了她的手,就近寻了几块石头围在一起,又垒了一个火塘,竹篮里垫了防止用具碎裂软毯,里头塞了棉絮,正好用来引火。 外面的雨一直下着,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八角亭四周的挡风竹帘,被吹得哐当作响,冷风夹着潮湿的雨气,经过四周的隙缝透进来。 湿柴燃烧不易,伴着一股浓浓的薰烟,要等摆在火堆附近的柴火烤干之后,烟雾就不会这么大。 虞幼窈站在避风口上,烟雾薰不到身上,见殷怀玺混身都湿透了,水滴沿着衣服的下摆,汇成了水线滴落在地上,没一会儿,他站的地方,就凝了一滩水。 轻抿了一下唇儿,她迟疑了一下道:“火堆已经生起来了,你、你还是先,”话到了嘴边,又有些难为情,她不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连声音也小了许多:“你衣服都湿透了,一直穿着湿衣服,便是铁打的身体也会着凉,不、不如先将,外衣脱下来,放到火堆上烘干?”
身上的衣服少些,坐在火堆旁,干得也更快一些。 只是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是大忌。 无关什么规不规矩,只女儿家矜持作祟,所以这一番话,她说得无比艰涩、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