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撑的……”
“吃饱了……撑的……”
女朋友之前的那些话,王大伦没在乎,甚至还认为自己确实有些欠考虑,比如家里父母的态度,女朋友分析的也确实有道理,他感到挺惭愧的。
但是唯独这最后一句,他接受不了,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俩口子吵架纵然是话无好话,却往往是最真实的想法。
什么叫吃饱了撑的?难道我跟你商量结婚的事就是吃饱了撑的?王大伦承认自己有小农思想,老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但这是他两辈子的渴望,尤其是现在房子、钱都不差,生活安逸的情况下。
也许是刘玲的分手刺激了他,也许是下午小花园里陈芸芸好奇地问题提醒了他。他和女朋友认识已经四年多了,在一起也超过了三年,但在他的潜意识里,没有结婚就代表着不是真正地在一起,他们这种情况从法律的角度来讲是不合法的,这叫“非法同居”。所以他始终缺乏一种安全感。
女朋友不想太早结婚,太早生孩子,想在事业上有所发展,这些他都能理解,但你不能说自己最期盼的愿望是吃饱了撑的。想想这些年他对女朋友几乎是百依百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许正是因为太好了,才让她对自己毫无顾忌,这让他感到特别的憋屈。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女朋友昂首挺胸地拿着衣服从卧室里出来,走进卫生间,洗完澡又从卫生间出来,走回卧室,期间甚至都没朝自己看一眼。
这算什么?他突然感觉到特没意思。
范子怡早已不是第一次冲男朋友发脾气了,平时无论是耍小性子也好,发脾气也好,每次男朋友都会主动承认错误哄自己,但是今天却不一样,她两次从客厅走过,男朋友都坐在那里不发声音,她心里有种不自觉的惊慌无措。
她进门的时候故意把房门留了一条缝,躺在床上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等男朋友进来的时候会不会跟往常一样哄自己。
有打火机点烟的声音,有倒水的声音,还有上卫生间的脚步声,可等了很久,都快要睡着了,却依旧不见人进来。
“真生气啦?”
范子怡暗自嘀咕,真有心想出去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又或者撒撒娇啥的。
但转念一想,“哼,我又没错!本来就是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我又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不想那么早,难道我有错吗?摆张臭脸给谁看呢!”
花姐跟她说过,男人就是不能给他好脸色看,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能开染坊。可是男朋友在外面迟迟不进来,她又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半梦半醒,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翻了个身,手习惯性地往旁边摸去,却摸了个空。睁开眼睛,光线明亮刺眼,此时早已是日上三竿了。
旁边的枕头、床单丝毫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哼,涨本事了,有本事以后都不要睡过来。”范子怡仔细观察了一番,暗自嘀咕道。
她挣扎着爬起来,打着哈欠神懒腰,突然感觉股间一股暖流正在往外躺,她的身子顿时僵住了。
“哎哟,坏了!”
亲戚到了。
她的亲戚一向很准时,平时来之前她都会做好准备,但昨晚被气糊涂了,洗完澡忘了准备小棉被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屁股从床上挪下来,免得把东西洒到床单上,下了床赶紧往卫生间跑。
新买的短裤又糟蹋了,洗完澡她才发现干净的短裤忘拿了。
“喂!”
“喂,王大伦!”
范子怡在卫生间里喊了两声,外面除了闻声跑过来的萝丝发出的“呜呜”声,却没有人答应。
“死哪儿去了?”范子怡嘀咕着拿条浴巾围上,拿了包小棉被赤溜回房间。
千小心万小心床单上还是沾上了几滴血迹,范子怡只得把床单换了,放进洗衣机里洗。这时她才有空里里外外看了看,北面的房间当初被她征用放衣服的时候,原来的床早就没有了,沙发上放着一条叠好的毛巾被,看样子昨晚他是在沙发上将就的。
客厅明显打扫过,原本凌乱的茶几收拾得干干净净。餐桌上还放在豆浆和一副大饼油条,已经快中午了,豆浆和大饼油条早就凉了。
“给,归你了。”
油条凉了就会很油腻,范子怡把油条扔到萝丝的饭碗里,自己盘腿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一边喝着豆浆,一边撕扯着大饼。
原本她以为男朋友大概去买菜了,但都快中午了,却还不见人回来,她想想不对,跑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昨天买的菜还都在冰箱里呢,肯定不是买菜去了。
死哪儿去了呢?
她有心想打电话问问,但几次拿起手机都没有把号码拨出来。
“混蛋!王八蛋!”
愤怒中还带着些许不安。
她直直地看着茶几上的手机,几秒钟后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
“玲姐,干嘛呢……哦,在家啊,中午我请你吃饭……他?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呃,没事,没啥事。那咱们说好了,一会儿我就过来接你,咱们一块儿去烫火锅!”
换了衣服,连妆都懒得画,只戴了副大墨镜,素面朝天就出门了。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街上的咖啡馆越开越多。其实说是咖啡馆,但里面除了咖啡,还有各种茶水、西餐、商务套餐、面条应有尽有,据说最初是从台湾那边流传过来的。
王大伦上午接到老贾的电话,本来就闲着没事,便早早地过来了。要了一间靠窗的包间,点了壶茶,离约好的时间还早,他把房间号用短信给老贾发过去,然后就坐在那里翻着杂志。
昨天晚上的事让他很烦躁,折腾了大半夜,他都没回房间睡,只在沙发上眯了两个多小时。早早地起来遛狗、晨练,顺便买了点早饭,出门的时候女朋友还睡着,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叫醒她,直接就走了。
睡眠不足让他有些犯困,刚想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包间的门打开了,头发乱糟糟的老贾出现在门口。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王大伦有些惊讶,平时老贾总会迟到,很少准时的,今天居然提前来了。
“后期做完了?”
“差不多了。”老贾神情有些憔悴,坐下来双手使劲地搓了一把脸,道:“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
“没事呗!哎,你今天要介绍谁给我认识?”
王大伦扔了一根烟给老贾,这货上午打电话给他说是要介绍一个导演给他认识,也没说具体是谁。
老贾叼着烟,顺手拿起桌上的菜单,一边随意地翻看着,一边道:“是咱们电影学院的一个学长,他最近在筹备一部电影,正挑演员呢。”
王大伦明白了,不由道:“我现在手头还有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呢。”
老贾看都没看他,指着菜单上的一行字问服务员道:“你们这臊子面的面条是手擀的吗?”
“先生,这个我不太清楚,就是跟普通的面条差不多。”
“不是那种很粗的乌冬面吧?”
“哦,这个不是。”
“那行,来一碗吧。”
他把菜单还给服务员,这才转过头来,夹着烟吐出一口烟雾道:“人家那是大制作,能不能看上你还俩说呢。”
“这么说今天算面试咯,谁啊?”王大伦笑道。
电影学院的学长多着呢,当导演的,陈大导、张大导都可以算是他们的学长,但显然他们不会跟老贾尿到一个壶里。除此之外也就是张远、王晓帅、楼烨、路学长、管琥等所谓的第六代导演,不过他平时也没见老贾跟谁走的很近的。
“楼烨。”
老贾直接给出了答案,道:“昨天正好碰上了,他跟我打听你来着。”
“噢。”他点点头。
楼烨他是久闻大名,他拍的《苏州河》去年在欧洲接连获得了鹿特丹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虎奖”,巴黎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以及周逊的最佳女主角奖。尽管这两个国际电影节不是“十二大a类国际电影节”之一,但在欧洲却影响力极大,要远远超过那些名为“十二大”之一,实质不过是乡镇企业奖的电影节,比如开罗电影节啦,莫斯科电影节啦,还有我天.朝上海电影节等等。
可惜的是《苏州河》因没有通过有关部门的审查,没能在国内上映。王大伦去年还特意买了影碟拿回家看,当然那时他是冲着周逊去的。
看完之后两个字“震撼”,四个字“名至实归”。如果说张大导的电影反映的是中国西部农村的原生态;贾科长的电影反映内地小城市的边缘人群,那么楼烨的电影则是大城市中的社会生活裸.露生命的真实状态。
且不说周逊的表演无愧于巴黎国际电影节影后的称号,就是里面演马达的贾红声,王大伦当时就自问,如果他演,能不能达到贾红声的水准?答案是否定的,他自愧不如。
但如果撇开这部电影中男女主角的演技,撇开电影的拍摄手法和技巧,单单就内容而言,他不太喜欢,因为电影所呈现出来的东西太过于残酷,也太过于揪心了。
老贾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说:“是娄烨。”
随即接通了电话,讲了几句,挂断后道:“他现在人在有关部门,要晚点才能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王大伦摇摇头,接着又好奇道:“他不是也被禁了嘛,去有关部门干啥?”
“他比我命好,只是片子禁了人没禁。他这次来京城就是来审剧本的。”
“能过吗?”
“不太清楚。”老贾稍稍沉吟,接着又解嘲地笑了笑道:“他这次跟我拍《站台》那会差不多,都是跟上影厂合作,我是上当了,不过他可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
说话间面条上来了,王大伦看着那一大碗油乎乎的面条,不由蛋疼道:“你这是早饭还是午饭?”
“早饭!”
老贾甩开膀子胡噜胡噜,说话的功夫就小半碗下去了,他们山西人天生就带吃面条的属性。
“怎么,今天朱老师没给你做早饭?”王大伦笑道。
别看老贾跟赵韬花擦擦,其实老婆对他真的没话说,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他还一文不名呢,婚后对他也是无微不至。可以这么说,老贾和他老婆的生活状态就是王大伦和范子怡倒个个儿,家里所有事都是他老婆一手操办,老贾就一甩手掌柜,只顾忙他的电影。
老贾吃面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含糊道:“她不在家。”
可能是昨天刘玲的分手,自己和女朋友的吵架,让王大伦格外敏感,注意到老贾的反常,不由问道:“你们也吵架了?”
老贾没吭声,一直到吃完面条,拿餐巾纸擦了擦嘴,不知道是没带烟还是懒得把烟从口袋里掏出来,直接拿起桌上王大伦的烟,点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目光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叹了口气道:“她告诉我她想出国留学。”
“出国留学?”
王大伦愣了愣,他老婆大学毕业后留校读研,他们结婚前就已经硕士毕业了,如今已是电影学院摄影系的讲师。再说她和老贾结婚已经两年多,岁数也差不多了,早点生孩子才是正经的,留哪门子的学呀?
不过当他注意到老贾落寞的表情,不由脱口而出道:“东窗事发啦?”
“说什么呢!”老贾回过头来,一脸不满却又显得有些尴尬道。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得不解释道:“那事吧,她从来就没问过我。其实我和赵韬之间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才有鬼呢!王大伦暗自撇了撇嘴,顿时很鄙视这货。
可是这一刻一向睿智的老贾看向窗外的眼神却很迷茫,夹着烟猛吸了两口,掐灭,双手使劲地搓着脸。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每当拍戏遇到瓶颈时,他也老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