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江未眠自榻上睁开了眼睛。
她轻轻唤一声:“月姐姐?”
月秋崖月华下容颜双眉紧锁,江未眠松口气月秋崖向来浅眠,她现在没有醒来,已经是好中之好。
江未眠轻手轻脚地将枕边的兔子抱起来。她脚尖才接触到地面,便顿了顿。
她走到镜子前,拿起梳妆台里的金剪刀。
只听刺拉拉一声,兔子的肚腹里被塞进去个东西。系统想要说话却念及月秋崖没有开口。
江未眠从柜子里找出来针线,揣进了衣袖里。
她走出她和月秋崖睡的房间,走到了隔间里。
她一路摸黑,来到了床榻前。
她掀开帘帐,正准备唤郁宿舟,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她先是下意识地握住了衣袖里的爆破符,随后后退一步
恰好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江未眠迅速转身,指尖的爆破符即将飞出。
一双琉璃似的猫儿眼含着点微末笑意看她。
她堪堪收住了手,用气音问:“你去哪里了?”
少年摇了摇头,牵起她的手,推开了房门。月华如水,照在外头廊前。
江未眠披着个小斗篷,脸颊藏在斗篷里,只用一双警惕的眼睛看他。
少年看她半晌,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反问一句:“你找我?”
江未眠也不含糊:“是。我要去看看那屏风。”
“你刚刚去哪里了?”她迅速追问。
郁宿舟知道她在怀疑他,微微侧头,答:“你不知道我睡在哪里?”
江未眠满脸疑虑:“你难不成还睡在走廊上?”
“我以前可没这样亏待你,让你睡在走廊上。”
少女圆而亮的眼睛灵动如林中机警的鹿。
郁宿舟自鼻息里笑一声:“你也没对我多好。”
江未眠不置可否,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在斗兽场能有床睡吗?”
少年抬起眼,眼圈下都是青黑,江未眠瞥他一眼,道:“你到底睡过吗?”
郁宿舟动作停滞一秒,似笑非笑道:“你在关心我?”
江未眠却未如他所料一般否认,而是一本正经道:“不然呢?”
这倒是让他愣了一瞬,不知如何回复。
两人默了一阵。
郁宿舟答道:“我睡在房梁上。最近不太睡得着。”
江未眠拉着他衣袖:“你不是问我去干什么?跟我走吧。”
“等等。”郁宿舟抽开手,自衣袖中拿出个火折子,“呲”一声,火光点亮了他眉眼。
江未眠拍他一下:“点什么灯?想被发现吗?”
难得她有这样主动和他亲密的动作。郁宿舟在她身后,动作顿了顿。
江未眠看着廊角,没有回头看到他神色。
正当二人要转过廊角时,江未眠却道:“等等。”
郁宿舟不明缘由,只用眼神询问。
未料她竟往他怀里塞了个软绵绵的东西,随后是少女惯常的语调:“你帮我缝一下。”
郁宿舟望着手里的布偶兔子沉默,随后道:“你觉得我会?”
少女也怔了怔:“你不会?”
二人相望无言,江未眠绽放出个蛊惑人心的可爱笑颜:“你不是什么都会吗?”
郁宿舟没想到她还记得,最初入江府到她身边时,她是不喜欢他,甚至想要把他送走的。是他跪在她面前,用渴求的眼神看她,结结巴巴说:“求小姐不要赶走我,阿舟,什么,都,都会。”
阳光下男孩的眉眼潋滟,漂亮得过分。
自幼喜欢美人和漂亮东西的江大小姐,吞了吞口水,鬼使神差地冷哼一声,将他留下了。
她本想着欺负捉弄他,让他被自己逼走,主动求辞,后来才知道,他不是奴婢,奴婢是人,可以自己离开,而他是奴隶,奴隶和她,是财产和主人的关系。
财产永远不可能主动离开主人。如今风尚,富贵之家豢养奴隶大多是用以逗趣儿,若是失去了主人宠爱,被主人抛弃,出了府邸,人人都可打压欺凌甚至杀死他。
于是她便想将他送走,送到别院。
可是他实在......太好看了。
一个好看又可怕的奴隶,暂时留在这里,应该也伤害不了她吧?
江未眠自久远的记忆中苏醒,抬起眼时,见少年已经接过针线,开始笨拙地缝合那道缺口了。
系统:.......
江未眠感受到了系统的恐惧,微微笑了笑。
没办法,郁宿舟已经注意到了她对于这个兔子布偶的在意,不如直接将它交到他手里,让他放心。
郁宿舟低垂眼眸,长长眼睫在夜色中勾出浅浅一道阴影。
少年剔透的琉璃眼珠望着兔子布偶的眼睛。
这东西没问题。他不动声色地探了一周。
粗制滥造的针线痕迹还在兔子肚腹上,江未眠接过,笑眯眯的,可亲可爱地;“谢谢啦。”
小毒物。
少年默默撇开目光:“走吧。待会儿师尊醒来发现我们不见了,我们就哪里都去不了了。”
“不用担心。”小姑娘在月光中的笑容如同仙子一般,“反正月姐姐怎么也不会怪我,只会怪你把我带出来。”
郁宿舟就是个工具人。
江未眠捏了捏兔子肚子,嫌弃道:“你好笨,这都缝不好。拿带子系住也比这个好,你不会拿带子系吗?”
少年垂眸,毫不介怀,于风中轻轻一笑。
你该庆幸我不会。
学会了便将你系起来。
她胆子不大,将她系在江家观星台上吊着,怕是能吓哭。
他又想起之前那个梦里她的眼泪,忽然心中有些钝钝的不悦,因不明所以,他将它压下,望着她拉着自己的手。
二人夜行于游廊中。
少年身影清隽,少女娇小灵动。
江未眠的腕骨在衣袖中明明灭灭,隐约可见。
郁宿舟不知为何,又想起,绿色纱帐内,周遭屏风上黑影跳跃浮动。
玉雪一般的腰肢上点缀一圈璎珞。
叮铃铃。
他眼中墨色一暗。
那同样温腻触感的手腕上,若是添上一圈白色绸带......毕竟她这样不听话。
郁宿舟及时制止了自己的思绪,有些烦躁地闭上眼。
少年喉结一滚,有些渴。
掌心对掌心,指缝细密,指腹落在她手背上。
江未眠抱着兔子,回头没好气道:“你好慢,快点。”
转过一圈,总算又到了白日里的深堂中。
少女迅速松开了他的手,走向了那扇屏风。
郁宿舟便见她上下打量,四处踱步似在观察,被她圆润小脸上严肃的神色逗笑。
就像只兔子在打量自己新挖的洞窟,检阅自己储存了一个冬季的萝卜。
江未眠见他不动,神色晦暗不明又在想些什么,便再度警惕起来。
郁宿舟看着她,只觉得,兔子又竖起耳朵了。
江未眠兜了兜衣袖里的爆破符,招手道:“你过来,我们一起看。”
少年抬步走来,江未眠头上又罩上一层阴影。
二人对上那屏风中央的那对新婚夫妇。
江未眠总算看清楚了。
那新娘的红盖头严丝合缝,半点脸都看不见,让人好生好奇。
而另一头,新郎的面容一片空白,似乎是画屏风的人忘记了似的。
江未眠看了一阵,咕哝道:“郁宿舟,你记不记得,这个屏风,之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郁宿舟墨玉棋子似的眼瞳定定望她,忽的宛然一笑:“阿眠,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是师尊,也不是慕公子,不必糊弄我。”
江未眠也不尴尬,目露欣赏道:“我也懒得和你铺垫。”
“今天傍晚,我看得清楚,这个屏风上,新娘的盖头似乎被风吹动,露出来个下巴。而新郎的脸,我虽然没看清,但绝对不会是一片空白的。”
望着少女思索的眼,郁宿舟颔首:“所以?”
“而且,你觉不觉得,这个新娘的衣裳,和那天那个女鬼,很像。”
“一模一样。”郁宿舟也没质疑,“而且,这屏风上面有她的气味。很浓。”
“她的气味?”江未眠倒没想到他能嗅到什么味道。
“她身上有燃烧过的木头的味道。”少年声音沉沉,“还有燃烧过的布料的焦味。”
郁宿舟擦亮了火折子,点燃了一盏灯。
少年玉色手指落在屏风上女人的裙摆边。
江未眠这才看见,这屏风上的女子,竟是双脚悬空离地的。
她头皮发麻;“这画也太诡异了吧。”
少年摇摇头,眼中无奈:“看这里。”江未眠凝神望去,才看见,屏风上的木头,有一处烧痕,而女人的裙摆,也有燃烧过的痕迹。
江未眠默了须臾,抬眼道:“那个东西就在这里面。”
少年点头,似笑非笑:“你不知道?”
这人好无聊,老拆她台,江未眠伸手弹一下他额头:“闭嘴。”
郁宿舟看着少女被火光映照得莹润生辉的侧脸。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却装作不知道?少年沉静的目光落在她眉心的一点红痣上。
此时,江未眠恍惚想起什么,道:“这屏风上的新郎脸消失了,这代表什么呢?”
话音刚落,江未眠忽觉四面都是看着她的眼睛。
她向那屏风上的众人望去,脊梁骨一路发寒生出无数鸡皮疙瘩。
那些目光没有像白日一样迅速消失。
那些屏风上的人,一直和她对视着。
郁宿舟将她揽起,兜进了斗篷里。八壹中文網
少年一双凛冽的眼睛望去,那些画中人便双眸失神,那诡异的气氛一瞬消失了。
江未眠自他斗篷里露出张脸:“郁宿舟,那东西不会发现我们吧?”
少年还没来得及回应,手中的灯火便被一阵风吹熄了。
来了。江未眠低头,勾起唇笑了笑。不枉她在这儿走来走去,戳了又戳。
“郁小公子?”
门口,青衫青年提着灯笼,眉眼中都是莹莹灯火光芒。
他面容鲜活,如同院中清清翠翠的竹。
“你怎么在这里?”
江未眠偷眼望,被郁宿舟的手掌按回了大大斗篷中。
“睡不着,出来转转。”郁宿舟回应道,“倒是徐公子,怎么大半夜的,也出门了?”
“徐坐霞”笑颜清俊。
他声音低而悦耳:“我也睡不着。”
风吹过空空的堂前,如同磨砂质地的琴音,空灵而妩媚。
作者有话要说:1.求系统被娇娇一针一线缝好的心理阴影面积?
2.“徐坐霞”微笑:睡不着,出来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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