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顺着街角一同前行。
少年人的背影挺拔清朗,马尾垂至腰际,他低眉侧目,对着她微笑。
星河流萤似乎流转在他侧面轮廓,莹润生辉。
而他身侧的少女眼眸亮晶晶,两手握着个昆仑奴面具,流泻的长发垂在两颊,看上去乖巧又灵动。
二人相视而笑的画面,定格在了远处人的眼中。
高高的房檐上,白衣女子纤长手指掩好半面纱,她身侧飞舞起个土色小陶俑。
“判官,你在看什么?”
那土色小陶俑不住追问,喜庆的眉眼滑稽又可笑。
白菩提不语,只是垂眸。
“你可是在看那月秋崖和慕寒?”土色小陶俑自说自话,“你在担忧吗?”
“那个女孩,确实让这四人的命盘都发生了改变,如今扑朔迷离,就连我,也看不清了。”白菩提秀丽眉目微微一蹙,“她,有点意思。”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人。
她自己的命盘倒是没有改变依旧是早夭之相。
她八字和她身侧那少年是绝对不合,白菩提笃定道:“他们不会有好结果。”
那陶俑一以为她在说慕寒和月秋崖,不由惊异道:“可是,你不是说慕寒和月秋崖最终会和好美满吗?”
白菩提这才知晓陶俑在说谁,她颔首,眼中平静,如同下死刑命令一般。
“慕寒和月秋崖当然会是花好月圆。”
她幽幽道:“只是,我是说,那名为江未眠的女孩,和那煞星搅和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这未免也太过可惜了。”陶俑飞舞着,围着她转圈,声音憨厚,“你瞧,他们看上去多般配。”
月秋崖摇摇头:“不,你可记得,那少年人最初命盘上扑朔迷离的走向?”
“没有人能够压得住他的煞气,只要和他扯上关系,没有人有好结果。”她默了片刻道。
这就是天煞孤星。
死不了,活不好。无父无母,亲缘寡,情缘灭,孤身一人,命数绵长。
可成百万功,身侧无一人。
小陶俑沉默了,他有些同情地叹口气。
那淡淡的蓝色的烟飘散在空气中。
“那他可真是可怜呢。”
“不,和他扯上关系的人才可怜。”白菩提道,“因他得祸,因他而死。”
“那那个小姑娘,也会因他而死吗?”小陶俑追问道。
“原本应当是的,但是现在,他们的命盘,我都看不清了。”白菩提手中的黑色墨笔于空中一画,便有金色的纸自她周围闪着焚毁一般的金蝴蝶,升腾而起。
她记录着这一行人的所作所为。
“但是判官,”小陶俑顿了顿,道,“你不觉得,那个少年更可怜吗?”
虽未死,却孤独。
“那有如何,这是他的命。”女子似乎对它的想法感到惊诧,冰冷道。
看着她那双不属于人的淡漠的眼睛,小陶俑心中细微地叹口气。
难怪判官被那个人吸引来到了人间。
那个人身上那样浓烈的感情,沉默的冥府银色海浪都会为他而燃烧。
可是这样看来,判官也永远不会懂得那个人。
判官写的故事,也永远只是胜在情节细致,而非感情丰沛判官,永远是冰冷的旁观者,记录者,甚至审判者。
而那个人,他就是那万千故事中的人,为之喜怒哀乐悲欢离愁。
“判官,这命数,真的不能改变吗?”小陶俑没有死心。
“不能。改天换命,必遭天谴。”白菩提道。
“正如那月秋崖,虽是天命之女,但也不能改变她的命数。她也会为命运而感到痛苦,但是这是历练。”
“她会感谢天道的垂爱的。”
“可是月秋崖若是知晓,自己被爱人如此欺骗......”小陶俑犹豫,终于住嘴。
白菩提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它天真。
“都是命数。”
月秋崖被慕寒欺骗是命数,钦天监为了测试月秋崖成长到了何种地步,将整个姑苏乃至益州作为游戏场,也是命数。
死在这一场测试中的青年,少女,她们的死亡,都是命。
而郁宿舟阴邪极煞之体,江未眠的早夭,都是命数,不可更改。
不对,还有一个办法。
白菩提笑了笑,答:“若是想要那女孩不死,也有办法,但是我不信那少年人会那样做。”
“如何做?”小陶俑好奇道。
“那少年不存在,那女孩不就活下来了。”她似乎丝毫感受不到自己话语中的残忍。
只要他甘愿为了她去死,那么她就会活着。
“你觉得可能吗?”白菩提语声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之意。
她在冥府见过众生百态,又来到人间记录他们多日。她见过的人很多,所以她断定,郁宿舟不会是那样愿意为了一个女孩去死的人。
这少年并非池中物。
“不过这女孩,确实有点意思。”她眯了眯眼睛。
风吹一瓣瓣花雪浓灿。
少年一身白衣,行于这花树下,回眸时如画一般。
他指节间束着红色丝绦,向下垂着数颗青玉珠子。他开口道:“阿眠,这是什么?”
江未眠抬眸,望着满树飘摇的红色丝绦,眨眨眼:“娇娇,你不想求姻缘吗?”
郁宿舟眼中墨云翻涌一瞬,很快被他压下。
他温文尔雅道:“阿眠想要求姻缘?”
“求什么姻缘?”
江未眠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被这满街的花灯晃得眼一花,脑袋一疼。
郁宿舟见她双眼放空,似乎想起了某个人。
他不就站在她眼前,她还在想谁?
只有一个答案。
那日他在花园内,听见她同侍女说的话。八壹中文網
江未眠脑海里浮现起一个画面。
童年,花灯如昼的地方。
她似乎遇到了歹徒,是他在那壮汉面前保护了她。
她眼睫微微一闪,有些失神。
原来,他年幼时还救过她。
体型那样悬殊,他还是挡在她身前。
纵是那壮汉已经拿出了刀子。
二人各自想着不同的事,在彼此眼中早已经是不同光景。
郁宿舟眼神越暖,心中越暗。
江未眠回过神来,忽然道:“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少年心中的杂念猛然间消失殆尽:“什么?”
“我想起,你年幼时似乎曾经在歹徒面前救过我。”江未眠眼神很暖,一双浅褐色的眼瞳盛着光,直直看进他心里。
“唉。”她突然叹口气。
郁宿舟听见她想起这个,松了口气。
但是不自觉有些烦躁。
他方才听见她想起什么后的反应,太不对劲了。但他压抑下心头的想法,道:“怎么忽然叹气?”
“我就是在想,你好像总是这么善良。”江未眠再度叹了口气。
他对她不计前嫌的好,小时候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救她......
这简直就是小天使好吧。
他无论是在外貌上,还是在性格上,都完美地踩到了她的审美点啊!
江未眠望着他的笑颜,忽然心头一动。
她笑了笑,对他道:“那你没有想求的姻缘吗?”
少年人含笑不语。
“算了,我不问你了,你自己写吧。”
江未眠和郁宿舟各自去了树的两端。
二人谁也看不见谁。
半晌,江未眠探出个脑袋:“你写好了吗?”
“写好了。”郁宿舟笑意温和,”需要我帮你挂上去吗?”
江未眠皱了皱鼻子:“不要。”
郁宿舟笑而不语。反正她挂在哪里,他都找得到。
二人各自挂完了丝绦,再度在树前回合。
江未眠看见路边有家糖糕铺子,不由有些心痒,便对郁宿舟道:“等等,我去买糖糕。”
郁宿舟挑挑眉:“据说街角那头的糖葫芦闻名姑苏,我去给你买一个?待会儿,我们树下会合。”
二人各自分开,走向两端。
树叶被风吹动,瑟瑟而摇。
少年一袭白衣,再度走向大树。
他驻足于方才少女所在的那一头,纤长十指轻而易举取下自己眼前的红色丝绦。
他眼睫微微一眨,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望了那丝绦一眼。
少年眼眸墨色翻涌。
红色丝绦摇坠,尾巴落在他靴面上。
他抬眼看一眼那人群中遥远的少女,随后垂眸向手中望去。
他鸦青色睫羽低垂,蝶翼似的一颤。
空白的。
她什么都没有写。
心无所属,求什么姻缘。
少年嘲讽地勾唇,丝绦被他握于手中,褶皱深深,莫名显得艳丽又颓靡。
小骗子。
他回眸望一眼,那少女还未察觉。
她写的东西,纵是空白的,也不能挂在这里祈福小毒物,求劳什子的姻缘。
少年面不改色地将那红丝绦揣进了怀中,走向街角的糖葫芦店。
未过多久,江未眠便回来了。
她在树下,有些无聊地望着少年还在人群熙攘中等待。
此时,袖子里的兔子发声了:“宿主,你不想知道,郁宿舟写了什么吗?”
江未眠眨了眨眼:“想啊。”
“可是我怎么知道他写了谁。”
她现在对他有点好感,但是并不代表她有那么自恋。
这个人物,似乎在书中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师尊。
兔子叹口气:“你想看的话,我有办法让你找到他的。”
“我会开启屏蔽,这样这整棵树上便只会显示你们俩挂的丝绦了。”
话音刚落,江未眠便见满树的丝绦闪动漂浮,消失不见。
而剩下的,唯有一条丝绦。
江未眠:?
她的呢?
虽说如此,她还是伸手取下了这丝绦。
丝绦随风飘舞。
系统问道:“宿主,他写了什么?”
江未眠轻飘飘道:“没有。”
“什么?”
“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写。”江未眠耸耸肩。
“这丝绦应该是我的。”江未眠顿了顿道,”我的丝绦,什么都没有写。”
“那郁宿舟的呢?”系统发问道。
江未眠叹口气:“不知道,没看见。”
眼前那被屏蔽的那些丝绦再度出现。
江未眠将丝绦挂了上去。
少年自远处走来,于她身前站定。
他笑意温软,递给她糖葫芦:“吃吧。”
江未眠也含着笑将手里的糖糕递给他:“吃吧。”
二人相视一笑。
郁宿舟见她笑意甜甜,勾起唇亦是笑。
倘若那丝绦不是空白的。他只是这样想。
焦渴地想。
“阿眠,你写了什么?”他吃着她热腾腾的糖糕,如是问道。
“哦,”江未眠神色如常,“不告诉你。”
“那你呢?”江未眠抬首反问道。
她唇上沾了点糖葫芦渣子,显得更剔透无邪,郁宿舟望了她半晌,道:“你猜?”
江未眠思索了半晌,答:“嗯,你写了吗?”
她这问题问得极妙,郁宿舟顿了顿,笑容昳丽如初,真挚不变:“自然写了。”
“那便愿你我都得偿所愿吧。”小姑娘耸了耸肩。
二人都是一派天真,各自真挚,看上去都不会骗人。
郁宿舟笑了笑,胸口处的丝绦似乎是在灼灼发热一般。
半晌他开口道:“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好看的匕首。”
“我们回去吧。”
江未眠明显感受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也没多问,欣然道:“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眠眠:天哪,这么会有这样合我心意的完美对象!
码字人:不,那是因为他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
眠眠:你真是个好人啊。亮晶晶的大眼睛攻势
码字人:女儿,你清醒一点,娇娇救你那是他愿意的吗,那是你小时候把他推出去的......
娇娇:我不管,就是我救的。牛逼哄哄叉腰
两个人得偿所愿,就是都单身吧狗头
总而言之,交心,真难呐。感谢在2020102520:57:462020102621:1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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