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秋崖自袖中取出那一簇摇曳的魂火。
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将手掌轻轻一拍,那魂火当即散如星子,迸开细小火焰。
青青漂浮在她眼前。
青青忌惮地看着她,手中指甲已经变长变尖。
月秋崖淡淡道:“你大可试一试,打不打得过我。”
青青神色一变,收了手,冷笑一声道:“那你将我放出来,是想要做什么?”
月秋崖眼睫低垂,似乎在做什么抉择,半晌,清丽绝尘的女子面容染上一丝懊恼,她顿了顿,开口道:“听吾言,行吾事。”
青青了然,当即一个旋身,避开她的手掌。
她可不愿意再遭受一次折磨。
她迅速开口道:“我都说,你快收回你这东西!”
月秋崖却并不相信她的话,她眉一皱,显然已经是有了怒意:“速速听令。”
一道金色的光注入青青体内。
青青暴烈嘶吼一声。
月秋崖面容却平静下来:“告诉我,这屏风自何处来?”
“徐家屏风,我如何知......”青青口中溢出破碎字句,她青筋暴起,眼中杀意裸露。
“那你是如何进入鬼宅?”
“能有何法?我死了......”
月秋崖想起了曾在鬼宅房间幻境中看见的鬼少女的死去,七姐庙中女鬼的死去,以及......面前这个女孩的死去。
她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但很快被她的严厉掩盖:“具体。”
青青道:“是我的剑,我捡到的剑.......”
剑?
月秋崖神色一凝,她回想起淳于渡月口中的,无数个还给我。
还有他死于御前,连剑都拿不起......
“什么剑?”
“我捡到了淳于将军的佩剑,”青青喘息道,“我小时候捡到过一次,后来被一个陌生人从我手中买走了,我死后,便看见了那把剑,我握住它,便有了如今的力量.......”
“陌生人?”月秋崖眉头皱起,“你可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我根本没有看清楚他的脸!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只记得他身边跟着好多人,每个人都不说话,一身黑色衣裳,我不知道他从何处得到了我捡到剑的消息,他说,奉命押送这把剑的人死于这把剑的罡气,让我把这把剑交给他。说我八字不硬,扛不过这剑的罡气,给了我很多钱......”
正是因为有了那些钱,她有了机会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但是谁能够想到,他们一点也不想找到她,而是抢走了她所有的钱,最后将她卖给了一个老头。
她于喜堂前一头撞死了。
睁开眼,面前是童年那熟悉的剑,她伸手握住,便来到了屏风里。
而那把剑,化作一把红宝石钥匙。
她最初进入鬼宅时,极其畏惧那怪物的靠近,但是很快,她注意到了,那怪物需要那红宝石钥匙。
它似乎很在乎那个需要她手中红宝石钥匙打开的房间。
它每日都要进去看一次,她负责给他开门。
有一天她忘记了此事,回来时,那怪物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直到她打开了房门,那怪物才冷静下来。
那次,她第一次看见那怪物无比珍爱地望着房间中央的匣子。
它温柔望着它。
青青第一次和它说话:“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那怪物不可置否。
青青看不见那里头的东西,那怪物也不让她碰。
但是她莫名有种直觉,这怪物和她一样。那匣子里的东西,也许是它重要的某个人留下的。
那怪物每天看着这匣子,也许就是在思念着那个人吧。
于是她开口了:“我也很想念他。”
那怪物终于搭理她了,它沉默着转过头,“听”她说话。
青青爱看故事,她听过很多故事。她身为鬼,并非与他再无缘分。
不是有许多传奇吗?
那些女鬼都会看上上京赶考的少年。而那些书生,都会来到鬼宅。
她有鬼宅,只差她的小书生了。
我这么想念你。她这么想到。你一定也很想念我。
但是她舍不得杀他,她尝试去抓了很多人,那些人和他面容或身形相似,但是始终不是他。
于是,她终于还是对他下手了。
但是他似乎已经认不出她了,甚至害怕她,恐惧她。
她先是悲伤难过,而后有了一种奇异的愉悦。
“我抓到了一个人。”她对那不知来历的怪物道。
“所以呢?”沉默后,那怪物身侧的风里传来声音。
“你说,他会爱我吗?”
“......”不,不会。爱,不是掠夺。
但是怪物没有说话。
它似乎从她面容上,看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骄傲恣睢的少年,他也是如此,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和唯一的朋友。
她自它那并不存在的目光中甚至看出了点爱怜。
“他会......永远属于我吗?”但是她热烈的眼神烁烁,它知道她不会听。
永远得到一朵花的方式是什么?
让它死去。
失去它。
月秋崖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那红宝石钥匙是什么,那是淳于渡月的剑的一点罡气。
只是,为什么这罡气会出现在小女鬼身边?
或者说,是谁将青青带进了屏风里?
事情扑朔迷离,她开口问了最后一句:“你为什么要抓那么多人?”
青青露出个疯狂的笑,艰难道:“当然,是为了寻到听鹤......”
“你寻到了徐听鹤之后,还是在抓人。”月秋崖冷静道。
“你怎么会懂得,”青青面容都要被疼痛崩坏,却依旧露出微笑道,“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趣。”
她抓他跑,这是情趣?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只会有心理阴影吧?
月秋崖一时无言,心中有些同情徐听鹤。
“为什么偏偏是徐听鹤?”她困惑道。
若只是童年玩伴,她并不会如此。
她那时还是个单纯的小乞丐罢了。
她在被父母卖给那老头之前,曾经尝试着逃出来过一次。她那时已经对一切都失望了,那对男女为了控制她,给她灌过药,她浑身都是伤口。
那时,她无意中逃进了徐家。
那青年站在庭中树下,抬眼一瞬,清净又平和。
他声音朗润:“姑娘?”
她慌不择路,顿时感觉自惭形秽,但同时,她认出了他的脸。
她开口道:“救救我。”
那青年放下手中的笔墨,那些账本在他手边,勾得他露出一截温软轮廓的手腕,他含笑道:“姑娘想在下如何救你?”
他长大了。
青青这样想着。
她开口艰涩道:“你还记得我吗?”
青年眼神陌生,随后颔首一笑:“我们,应当认识吗?”
青青如坠冰窟。
他收敛了笑,眼神很冷。那眼神似乎在说,他立刻会将自己赶出去。
“你忘了,你小时候,我们曾经一起玩耍,你还带我来过这里......”所以她才在逃入徐家时能够顺利进来。
青年眉头一蹙:“原来是你......”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之事。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但他眼神还是那样陌生。
她看着曾经那样温和甚至有些傻的玩伴,心灰意冷。
也是,谁会帮助她这样一个普通“玩伴”呢?
此时,有人经过,他那冷冷的眼神一瞬变化,牵着她的手,躲到了树后。
“咦?大公子的账本怎么放在这里?”
那奴仆这样感叹着,顺手将那些账本收走:“先送到房间里吧。”
青青则被他按在怀里,嗅到了棠梨和竹子的香气。
她的耳朵一瞬变烫。
“别动,”他低声道,“你若是被发现了,我可保不住你。”
她似乎在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小伙伴,真的长大了。
长成了一个,温柔的,可靠的青年人。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自徐家出来的,只记得他的面容。
他悄悄将她送出了院门,含着笑意告诉她:“记住,我叫徐听鹤,下次进来,你从正门来,报我的名字。”
她有些无措地点点头。
她走出巷子时,回眸还看见他温柔地含笑,目送她远去。
徐听鹤看着弟弟长大。
他变得更加优秀,虽然依旧是那么蠢笨。
但是他那愚蠢的爹娘竟然准备让他的蠢货弟弟继承徐家的财产。
徐听鹤听到这个消息时,冷笑一声。
他本无意于家产,但是,爹娘近年来的偏爱越发明显。
他喜欢抢走徐坐霞所有的东西。
以所有人看不出的方式。
他知道,正是因为如此,爹娘在将他当做儿子的同时,也十分忌惮他。
“听鹤,好像有些聪明过了头。”
他曾听见娘亲这样忧心忡忡道。
他们看着他的眼神,和看着那蠢货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不过那时他还小,才会被他们发现不对。
后来,他们便再也没有发现过他做过的事。
包括,那一夜的事。
他蛊惑一般,在蠢货弟弟耳边道:“哥哥知道,你不喜欢继承家业,你喜欢读书。”
那蠢货却犹豫片刻:“没有办法,爹娘.......”
他知道他又要搬出爹娘身体不好那一套了。
于是他笑道:“坐霞,你不必担心,爹娘这边有我替你扛着呢。”
“你安心读书。”他交给了蠢货弟弟船票和钱财,告诉他,他已经为他联系好了书院。
蠢货弟弟感动得眼泪落下。
星夜离家。
走前,蠢货又犹豫了:“我还是告诉爹娘一声,留一封信吧......”
他知晓他担忧爹娘身体,而且蠢货在这种事情上,倔强得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于是他任由蠢货写了信,告诉徐坐霞,他会把信交给爹娘,让他莫要担心。
他目送他离去,踏上了船。
他淡淡地笑。
现在,徐家是他的了。
他指尖轻轻一松,那信,便悠悠坠落到了河水之中。
第二天,爹娘得知徐坐霞不见了,果然震怒。
爹甚至被气得咳血:“若是想要读书,告诉我们便是,这小子......”
娘整日以泪洗面。
他乘机接手了徐家的大部分生意。
他终于抢走了蠢货所有的东西。
直到那一天,那个女孩闯入了院子。
她请求他帮助他,她将他认成了那蠢货。
徐听鹤难以遏制住他唇角愉悦的笑意。
啊,还漏了一个人。
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爱慕。
一想到这爱慕都是给那蠢货的,他冷下来的血便再度沸腾起来。
他告诉她,他想起她了。
他告诉她,他叫徐听鹤。
送走她后,他倚靠在门前,畅然一笑。
蠢货所有的东西都被他拿走了呢。
只是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为什么这么做呢,之前有说,他很喜欢抢弟弟的东西。
青青,哥哥,弟弟之间的三角是一个误会。
青青以为自己遇到的是年幼时遇到的弟弟,在长大后喜欢上了他。而哥哥以为青青在遇到他之前就喜欢上了弟弟,于是告诉了青青自己的名字,“抢走”了弟弟的爱慕者。而憨憨弟弟啥也不知道。
哥哥潜意识里知道这些抢来的东西都不是他的,所以还是不开心。
他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很快就有了。
害了人自然会付出代价,但是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付出代价青青,徐听鹤
姑苏正在收尾,很快就去长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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