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即为宣府镇,位于古冀州之地,秦汉为上谷郡,辽太宗会同元年,后晋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后,属辽国;金灭辽后属金;元属中书省上都路;明属京师,属万全都指挥使司。
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论宣府镇长城地理形势时说:宣府,“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由于其距离大明都城不到四百里,是扼守北关、防御蒙古人南下进犯中原的咽喉之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据隆庆三年霍冀《九边图说》载:“本镇原额马步官荤十五万一千四百五十二员名,除节年逃故外,实在官军八万三千三百四员名。原额马五万五千二百七十四匹,除节年例失外,实在马三万二千四座。”
宣府配额兵马是十五万余,马匹五万多,但实际仅配备官军八万三,马匹三万两千,明朝历代皇帝基本如此。
此番鞑靼五万骑兵南下,宣府各卫具都戒严,各城塞兵马固守不出,鞑靼骑兵纵横其间,畅通无阻,威胁着粮道的安全。
由于不知道鞑靼骑兵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撤去,各城塞内的官兵在缺粮的情况下惶惶不安,军心不稳。
沈溪知道,刘大夏安排他户部差事前往宣府,主要是把粮饷安全地送到各城塞官兵手里,这任务看起来轻省,但中途遇到鞑靼骑兵的可能性很大。
明初太祖、太宗时,大明军队对上蒙古军队基本是秋风扫落叶,战无不胜。但土木堡之变后,明军对草原各部族转攻为守,对鞑靼人忌惮不已,不敢再正面一战。
沈溪这个小胳膊小腿的文臣带着上千名辎重兵去边关送粮饷不会有多大功劳,反倒可能把小命丢在路上。
倒也不是说边军将领见死不救,实在是蒙古人有着骑兵的优势,来去如风,如果运送粮饷的队伍中途在那个地方遭遇袭击,等到援兵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沈溪问道:“刘尚书是让我必须前往吗?”
玉娘面色略微一滞,仔细思索刘大夏交待她此事时的嘱咐,最后摇头道:“刘尚书之意,一切要遵从沈大人的意愿,不可强求。若沈大人要去,奴家会带人一路护送,确保沈大人安全。”
沈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道:“那就劳烦玉娘回去转告刘尚书,说我愧对他的赏识,不能胜任。”
玉娘没想到沈溪会拒绝刘大夏的“好意”!
领户部差事去宣府,这可是为朝廷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刘大夏等于是给了沈溪一条升官的捷径,若换作别人,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可这位沈谕德,好似不知这是表现的大好机会。
玉娘叹道:“户部衙门如今人手极为缺乏,刘尚书连日操劳,废寝忘食……”
玉娘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沈溪,但沈溪心里却满是警惕……这趟差事基本算得上是刘大夏调他去户部的一个考试,他若能圆满完成差事归来,就代表有能力在户部当差,如果刘大夏亲口向弘治皇帝要人,朱佑樘不会逆这位肱骨老臣之意。
中央六部中,吏部最为优厚,相当于后世的组织部,但比组织部权力要大,在官员的选拨和考察免职上有相当大的决定权,为六部之首。除了吏部外,最好的莫过于户部了。户部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央行、税务总局、民政部等总和,是个管钱、管粮的部门,在户部当官可是大大的肥缺。
不过,沈溪老早就打定主意不去碰户部的差事,安心当好他的东宫讲官。去户部对别人来说或者是建功立业捞取钱财的好机会,不过以他十三岁之躯,去户部便代表忙碌的开端。
刘大夏之所以会成为后世称颂的“弘治三君子”,与他半生奔波是分不开的,沈溪现不想现在就让自己这般劳累。
沈溪拱手道:“我并非不体谅刘尚书的辛劳,只是玉娘应该明白,以我如今的年岁和见识,很多事情不足以胜任,反倒不如安守本分,做一点力所能及之事……”
玉娘心想:“这位沈大人可真够谦虚的,在泉州时与佛郎机人一战,那是何等气概?更别说是拿下张濂时那种舍我其谁的大气魄,谁敢说你年岁和见识不足?”
但刘大夏表明不能勉强沈溪,玉娘自也不会多言。
“沈大人,你可真是让人看不懂。”玉娘摇头苦笑,语气中满是无奈,随后告辞离去。
等玉娘离开后,沈溪思索了一下,刘大夏会派谁去……最大的可能,还是江栎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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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的戒严在持续中。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稍微走上两步都会汗流浃背,沈溪身为朝官,不能再跟小时候在汀州时一样穿个坎肩背心便随意出入家门,因此他宁可多留在家里。
如同料想的那样,最终刘大夏派了江栎唯押送粮草去宣府。
说起来不远,不到四百里路,但中途却是凶险异常。
之前江栎唯刚说除了锦衣卫指挥使赵鉴以及指挥佥事牟斌等直属上司外,谁都调动不了他,现在刘大夏就让他明白,就算他如今在北镇抚司供职,户部也可以随意调动……更何况江栎唯到现在仍旧只是个锦衣卫镇抚,一天不挂上镇抚使的实衔,一天不算转正。
很快谢迁得知刘大夏有意让沈溪去宣府的事情。
谢迁本来还为刘大夏为何会在朝堂上帮沈溪这样一个后进说话而不解,张濂案发后,他总算明白,其实沈溪去泉州还领有户部的差事,这足以说明,不止他一个人看出沈溪有本事,刘大夏这样在朝中刚正不阿的实干之臣也经常使唤沈溪办差。
“……你小子脑子可真不开窍,此番去宣府有益无害,鞑靼人只想抢一把就走,根本没有恋战之心,之前宣府探马来报,由于天气炎热,人倦马疲,鞑靼人已经开始撤走,你去一趟不会有危险……能让七卿之一的户部尚书赏识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拒绝了……”
谢迁一有机会就数落沈溪,本来以他的身份,犯不着跟沈溪这样的小角色计较什么,不过秉承“沈小友锋芒太盛必须磨磨棱角”的原则,谢迁从来没给过沈溪好脸色。
但这次,他却为沈溪拒绝刘大夏的好意感到惋惜。
沈溪有些惊讶地问道:“谢阁老之前不是交待过,要学生安安心心在翰林院和詹事府多做几年学问吗?”
谢迁瞪了沈溪一眼,好似在说,你小子竟然拿我的话来呛我?
“其实啊,这事儿还真是好坏参半……就本心而言,我并不支持你去户部这样办实事的衙门,因为你小子做事不通世情,就说那张濂吧,是你随便能拿的?还好陛下未加怪罪,若不然一个不慎,别说是官位了,连小命都要搭进去。”
沈溪心想,伴君如伴虎,你这倒是说了句大实话,虽然说办的是皇差,但最后要治你罪的也是皇帝。
不论差事办得对与错,只论是否合符皇帝的心意,若皇帝觉得张濂不该被问罪,就算罪证确凿,也不能动。
高明城的案子就是最好的证明,当高明城送出大笔赃银赎罪,得到弘治皇帝欢心后,连刘大夏这样忠耿的大臣,都停止追查高明城以前那些贪赃枉法的勾当,后来还眼睁睁看着高明城担任钦差出京办事。
谢迁见沈溪不言,似在思索,心里多少有些高兴,这说明沈小友并非无可救药,还可以通过“教导”使其幡然醒悟。
若他知道其实沈溪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做事不会拐弯,而高明城更是沈溪一手推到外戚党那边的话,非破口大骂不可。
小小年岁就精于世故不择手段,分明有奸臣之相啊!
谢迁问道:“近来为太子讲学,可有进益?”
沈溪回过神来,禀报道:“学生刚回京城,不过才给太子上了两三堂课,不敢说对太子的学业有何帮助。”
谢迁眯着眼道:“可我听说,太子近来又开始沉溺于嬉戏,不会是你教唆的吧?”
沈溪只能保持缄默,他不过是履行承诺,把蹴鞠在后世的正确玩法告知朱厚照。
要说是有错,这过错还真不小,但从长远来说,沈溪这么做等于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凡事都做得滴水不漏,非常得皇帝和大臣的欣赏,对沈溪来说并非好事,一个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总会有缺憾的地方,才够真实。
就好似在对待朱厚照的问题上,沈溪并未如同最初设想的那样,拉着朱厚照走上“正途”,这是因为他知道对一个从小娇生惯养、将来注定会执掌天下的熊孩子来说,所谓的“正途”本就是荒谬不存在的。
与太子和皇家走得太近,反倒会陷入弘治与正德交替之际的权力漩涡中,在需要站队的时候,他这个东宫故人就会显得特别打眼,必须要作出一个抉择……
刘瑾还是刘健?
沈溪自然不会站在宦官一边,但也不想往李东阳那些所谓的“正直”之臣靠拢……你真正直,就该如刘健和谢迁一样致仕,而不是留在朝中说是要留得青山在,却对刘瑾虚以委蛇,陷害忠良。
若沈溪做事“不得体”,李东阳和刘瑾都不会接纳他,那他倒是有机会外放,这才是明哲保身的最佳方法。
沈溪道:“学生只是与太子讲解蹴鞠之道。”
谢迁气急败坏:“好啊……果然是你,你怎就这般不明事理?陛下让你东宫讲学,是想让你规劝太子,善加教导,你倒好,除了陪太子嬉戏,你就不会别的了?”
沈溪反问道:“那太子不玩蹴鞠,就能够安心听讲了?学生不明白,朝中那么多饱学之士,陛下为何独独让学生来做东宫讲官?”
这问题把谢迁给问住了。
明知道沈溪年轻气盛,跟太子凑在一起是干柴遇到烈火,一点就着,为何还把他送到太子身边当讲官?
谢迁没理出个头绪,只要道:“若非你机缘巧合做了几件让太子长脸的事情,你以为陛下会留你在东宫吗?可别忘了,你去泉州,也是陛下觉得你教导无方,想让你静思己过,你现在分明是变本加厉啊!”
沈溪拱手行礼,但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之色,让谢迁看了为之气结。
跟这倔小子根本就讲不清楚。
“以后让你教什么,只管照做便是,不得自行发挥。陛下正准备择期对太子的学问进行考核,若你做的不好,或许会被革除东宫讲学的资格,到那时,你只能回翰林院撰书,以后晋升的渠道就窄了……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吧!”
随后谢迁拂袖而去。
等人走远了,沈溪微微一笑……谢老儿分明是嘴硬心软!
表面上对自己不满,却对自己没有接受户部差事而惋惜不已,还特地跑来告之皇帝不日将考核太子,早作准备。
内阁的顶级大臣,犯得着如此吗?
沈溪不由幽幽一叹:“只怕我会辜负你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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